“只看舆图,只能观其大略,想要做出详细的规划,还需实地考察一番,”方言并未居功夸大,而是实事求是的说道,“待我研究完舆图之后,望东翁能派人随我一起,沿路勘察一番。”
张璟点头,这才是做事的样子,不过这位方先生年纪也不轻了,这一路奔波下来,他一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都有些吃不住劲儿,更别说是这位老先生了,所以仍不知劝道。“先生此言虽是正理,但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且不去说,但是路况极差,先生跋涉下来,怕是吃不消啊。”
“不若先生将弟子派出去,先生的弟子定然也是高才,做点勘察的事务,想必也是大材小用了。”张璟着实不想让这位老先生风餐露宿的,吃那个苦头,修筑边墙的规划可全在方言身上,万一这位老先生有个好歹,岂不是前功尽弃?
这是公。于私而言,老先生真的累病了,张璟也心中不安呀。
“这个……”方言沉吟了一番,“我的几个弟子倒是能够胜任,他们已经尽得我的真传,只是,不亲自去看看,总是不放心。”
“反正修筑的时候,先生也得实地指导,皆是再两相对照一番,料想也无大碍。”张璟劝道。
“再说,再说,”方言笑道,“我先看看东翁勘测的舆图,再作计较。”
见方言如此说,张璟便不再多说什么,要出去勘察,起码得上了二月,还有一个多月呢,现在还不急。
离开西院,张璟来到东院,水静居士这几日倒是难得的有了些许闲暇,一则张璟总兵府的幕僚已经整合完毕,不需要事事都让水静居士盯着了,二则延绥镇也上了正轨,不似之前,百废待兴,什么事儿都要操心。
张璟回来的时候,水静居士正在打谱,张璟发现,或许聪明人都偏爱围棋?他家里的几个人,妻子刘静怡、薛彦君,再加上水静居士,都爱对弈,哪怕没有对手,自己一个人,也以打谱为乐。
反观张璟,他对围棋不能说一窍不通,但也仅仅知道一点基础知识,让他与人对弈,别说水静居士这等高手,就是大大咧咧的萍儿,他都下不过,完全就没长这跟弦。
“打扰居士了,”张璟笑呵呵的坐到水静居士对面,丝毫都不见外,二人彼此间真没必要见外,且不说彼此间已经是完全绑定的关系,就说彼此间虽未明言,却彼此心知的那丝情意,也无需见外。
水静居士头也不抬,一手拈着棋子,眼睛紧紧盯着棋谱,应是在琢磨棋局的走势。
“居士,”张璟看了半晌,突然问道,“不知居士有没有听说过一副楹联,关于棋局的。”张璟也是突然有感而发,这也是他肚子里不多的墨水了,记得是莫愁湖的楹联,具体是谁写的,他可是半点都不记得了。
“何联?”水静居士依旧头也不抬,轻声问道。
“名利乃空谈,一场槐梦,试看棋局情形,问谁能胜?古今曾几日,半沼荷花,犹剩郁金香味,慰我莫愁。”
水静居士拈着棋子的手突然一顿,将棋子放进棋盒里后,闭目深思了一会,方才叹道:“此乃何人所作?贫道倒是首次听说。”
说罢,水静居士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过于消极了,岂不闻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乎?都督若已追亡逐北,功成名就,有此感慨,倒无不妥,”说着,水静居士抬起头,直视张璟,“都督此时正当建功立业之时,岂可如此暮气沉沉?”
“呵呵,”张璟干笑一声,“我也是偶尔听说,据说是应天府莫愁湖的楹联,怎么,居士不知么?”
“哦?”水静居士疑惑的眨眨眼睛,沉思了一会后,又摇了摇头,“莫愁之传说,多有流传,至今仍无定论,不过应天府莫愁湖所载之楹联,倒是未曾听说此联。”
张璟闻言,知道是自己闹了个乌龙,这阙楹联,此时应该尚未问世,当下也不好解释,只得说道,“或许是我记错了,居士也知道,我肚子里墨水有限,有所谬误,倒也难免嘛。”
他之所以记得这副楹联,倒不是因为此联多么文采斐然,这阙楹联其实有些雕琢,更如水静居士所言,暮气沉沉。但有一点,那种淡然的情绪,却是跃然纸上。前世的张璟只是一介平民,争权夺利的事儿与他毫无关联,粗茶淡饭也好,餐餐有肉也罢,不过是做好自己罢了。
远离纷争,笑看人生,做好自己的事情,有自由、有尊严的活着,就是一生。正因如此,对这副楹联,他也算是有感而发了。
然而现在则不行,他身为一镇总兵,本身荣辱则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前程,所以,这等消极的态度,最好还是不要有的。
“都督虽受一时之挫折,远离京师,然都督年刚弱冠,便已位极人臣,掌一镇之兵事,号令所出,三军莫敢不从,威势赫赫,有志丈夫,当如是也!”或许是怕张璟意志消沉,水静居士轻声劝道,“都督又何必拘泥于一时之得失?”
张璟点头,水静居士的好意,他自然心领,但他真没这个意思,不过是见水静居士在哪儿打谱,心有所感,突然想起之前的一副楹联罢了。
不想却被水静居士误认为自己有消沉之态,不过,事已至此,张璟倒也不好解释什么了,水静居士也是一番好意,也就是自己人,要是换了别人,谁管你怎么样呢。
若说对于自己此时的境遇,张璟毫不萦怀,那倒是有些夸张了,只是张璟倒也能够正确的认识眼下遇到的挫折。
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天选之子,一辈子一帆风顺,毫无波澜。普通人总会遭遇困境,甚至是险境,总会面临危机,甚至是绝境。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尽量做到心如止水罢了,纵然遇到石破天惊的大事,就当作是对自己的考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