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生死攸关的抉择,一旦遇到这种情况,林疏桐自然会犯颜直谏,把各种利害攸关的情况给张璟一一分析清楚,免得张璟做出错误的选择。
这就叫做分寸,再亲密的人,也应该给彼此留出一点空间来。
至于眼下么,不过是战术思路的选择罢了,虽然从张璟的立场而言,林疏桐并不十分赞同张璟的做法,因为如此一来,会给张璟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自朝廷上的麻烦。
但若是站在体恤士卒的角度来看,张璟此举,又是难得的体恤士卒的仁德之举。
士卒就算暂时有些绕不过弯来,迟早也会想明白的。
“神木、府谷地势险要,就算毛里孩从此二处突破,也必须突破榆林,才能继续南下,”张璟笑道,“既如此,我军何不以逸待劳,以城池之固,消耗敌军?”
林疏桐点头,她并不是质疑张璟的决定,而是给张璟提个醒,不要被曹、石一党抓到把柄,借机生事。曹、石一党如今在朝中可谓是炙手可热,隐隐有把持朝争的趋势。
以李贤为代表的官僚集团,此时不说偃旗息鼓,面对曹、石一党,却也只能节节败退。以张璟与曹、石一党所结下的梁子,他们怎么可能不借题发挥?
对此张璟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既然选择与彼辈撕破脸面,张璟就做好了准备,时刻提防对方的明枪暗箭,熬过几年,官僚集团有的是解决他们的办法,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彼辈不足为虑,”张璟摇头,“他们绝非文官的对手,此时之所以气焰嚣张,权势通天,不过是吃着夺门的红利罢了。”
“一旦红利消失,文官们收拾他们还不简单?”张璟对于官僚集团的手段是十分信任的,即便此时的文官集团还处在劣势,但以他们的阴险,收拾曹、石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时间过得越长,收拾起来就越是简单。
历史上以李贤为首的官僚集团是怎么收拾曹、石一党的?
首先是将所谓“夺门”的合法性否决,李贤谓朱祁镇曰:陛下应天顺人,门何必夺?于是朱祁镇下令,不许再说“夺门”二字,这算是从法理上否决了曹、石的拥立之功。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罗织搜捕可不仅仅是锦衣卫擅长,捕风捉影、颠倒黑白、空穴来风之类的事情,文官们更加擅长。
先是石亨以石彪谋反之罪而下狱,罢石亨兵权,令以本籍归第。到了天顺四年,锦衣指挥逯杲上言:“石亨怨望,与其从孙石俊谋不轨。”于是石亨被下锦衣卫狱。
天顺五年秋七月,曹吉祥及其嗣子曹钦谋反。
权倾一时的曹、石一党由此覆灭。
至于这里面有多少真,多少假,谁知道呢,反正都是有人揭发的,罗致搜捕、推波助澜而已,官僚集团最擅长了。
绝非洗白曹、石二人。看看这则小故事:亨见上稍疏斥,怀怨望。尝往来大同,顾紫荆关谓左右曰:“若塞此关守之,据大同,京师何由得至。”一日,退朝归私第,语卢旺、彦敬曰:“吾所居官,皆尔等所欲为者。”旺、敬不知所谓,对曰:“旺、敬以公得至此,他何敢言。”亨曰:“陈桥之变,史不称其篡。尔能助吾,吾官非尔官乎。”旺、敬股栗,莫敢对。
石亨得多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至于曹吉祥,他一个阉人,谋反有什么用?又当不了皇帝……
所以,文人的嘴,骗人的鬼,有些东西,当故事看看就好。
所以,张璟从未把曹、石当作自己的对手,他的对手永远都是为一己之私,而置天下于不顾的官僚集团以及他们背后的官商一体化家族,即所谓的“士绅”们。
这个群体才是整个大明朝最不稳定的因素。
其余的人,再怎么闹腾,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比如勋戚、武将之类的,闹得再凶,他们最多也就是为祸一方,无法对国家的大政方针产生半点影响,杀头也就是了。
官僚们呢?想杀都杀不了!朝廷的政令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就是乱命,就是暴政,皇帝也没办法呀,还得靠着他们苟延残喘呢。
这种局面的形成,是一个逐渐的、长期的过程,若是能够有效的制约官僚集团泛滥的权力,大明也不至于到后来那种积重难返的程度。
结果被建州来的野猪皮占了便宜。
曹、石的确不足为惧,但官僚集团却不能掉以轻心,这群人下限之低,令人发指,嘴上仁义道德,冠冕堂皇,私底下的龌龊事儿一大堆,又当又立,说的就是他们。
这石一群令人头痛的对手,张璟若是想有所成就,而不是一辈子固守边镇,迟早都会与这群人对上,届时,又是一番你死我活。
好在,张璟不想曹石一般,看似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其实石无根之萍,官僚集团随便两下散手下来,就让这二人自取灭亡。
张璟则不然。
若是张楷的谋划奏效,张璟摇身一变,以武转文,届时,官僚集团想要拿捏张璟,就需要费一番功夫了,而无法像对付曹、石一样,略施小计,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曹石一党给送出了历史舞台。
一旦张璟以武转文,凭借他在锦衣卫的声望,收拢一些唯利是图的无耻文人还是比较简单的,那就做过一场呗,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张璟固然没什么根基,但此时的官僚集团也远不是后来的官僚集团,此时的官僚集团还刚刚萌芽呢,只要有实力,很容易就能把它们掐灭在萌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