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名门望族,彼此之间的登门拜访,都有一定的礼仪规矩。比如说,杨崇贵应该先使人送上来拜贴,约好时间之后,再登折家之门,拜访折老太公,这才符合折、杨两家的高贵身份,否则便是极为失礼的不恭举止。
就算是在现代,除了关系极其紧密,熟不拘礼的铁杆朋友之外,一般朋友或是亲戚登门拜访,至少也要提前打个电话预约一下吧?
府州折家和麟州杨家,由于抱团取暖的需要,近几十年来,一直都是紧密的政治和军事盟友。
只是,由于李中易的横空出世,轻而易举的就推翻了党项一族在西北的霸权,并且征服了整个党项一族。
党项人掌握的定难军,彻底落入李中易的手中之后,府州和麟州近几十年以来,一直面临的南部军事压力,几乎在眨眼间便消失了,只需要集中精力对抗东边晋阳的刘汉政权。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府州虽然距离刘汉的边境,比麟州更近一些,但是,府州的地界内多山,且多草滩湖泊,晋阳刘汉的兵马若想西进攻府州,需要克服的地理上的不利条件,远比一马平川的麟州,困难得多。
再加上,府州北面紧邻河套之顶的胜州,也已经落入到了李中易的手上,契丹人若想渡黄河南进,首先就要考虑灵州军的反击。
这么一来,府州以前三面环敌的战略军事压力,陡然间少了两面,只需要防备东边的晋阳刘汉政权即可。
麟州杨家的处境,却比府州折家恶劣了许多,杨家北面、西面和南面的军事压力固然消失了,可是,东边的晋阳刘汉若想进攻夏、灵诸州,却必须经过杨家的地盘。
单单是晋阳刘家,麟州杨家恐怕还没放在眼里,问题是,契丹人驻在西京道的兵马,屡屡配合晋阳兵西进,给杨家造成了极大的军事压力。
折从阮一直有个心病,以前,折、杨两家是亲密盟友之时,约好了娃娃亲,等折赛花及竿后,便嫁给杨崇贵。
谁曾想,计划没有变化快,肆虐西北长达数十年之久,一直危及折家生死存亡的党项族拓拔家,几乎在一夜之间,被李中易彻底击垮。
驱走了党项拓拔家这头恶狼之后,折家人只高兴了半天,便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新情况:比党项拓拔家更凶狠数倍的李家灵州军,从三面环绕着老折家。
虽然,党项人、契丹人以及晋阳刘汉围攻府州折家,被狡诈的李中易所利用,但不管怎么说,李中易都对折家有拯危定难之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虽然是老生常谈,却也是至理名言!
身为折家嫡孙女的折赛花,十分委屈的成了李中易的平妻,便是折家基于当时的政治军事基本形势,作出的名为联姻,实为军事结盟的决断。
只是,让折赛花嫁给李中易,固然有利于折家的根本利益。然而,和杨家毁婚的恶劣行径,令折老太公难免一直有愧于心。
从那以后,折杨两家的盟友关系,比此前淡了不知道多少倍。
“杨家大郎此次前来,恐怕是东边有变吧?”折从阮敏感的意识到,契丹人或许有了大动作了。
折德扆见父亲一直望着他,便摇了摇头,说:“咱们家的斥喉一直死死的盯着东边的动静,没听说过契丹人有南侵之意呀?”
折从阮觉得,既然想不通杨崇贵此行的来意,索性不去想他,便命人去寻折御勋。
折御勋和杨崇贵同辈,又是折家的嫡长孙,身份旗鼓相当,由他去大门口迎接杨崇贵进府,再合适也不过了。
折从阮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他自然很清楚,自从李中易成了折家的孙女婿之后,折、杨两家的亲密关系,早就是名存实亡,大大的不如从前了。
如果杨崇贵顶在折从阮的面前,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折老太公因为当初的毁婚另嫁,满是愧疚之情,还真不好意思开口回绝。
折老太公起身走了,借口也是现成的,人老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到城外的别院休养去了。
折从阮可以走,折德扆是折家的当家家主,他却是走不脱的,只得硬着头皮回了折家的主院,等着杨崇贵过来拜见。
不大的工夫,折御勋陪着杨崇贵来到了上房门外,一直站在台阶上的折德扆,满面堆笑的步下台阶,一边迎上去,一边热情的招呼杨崇贵,“虎娃,好久没见了,可想死我了。”
为了联络折、杨两家下一代的感情,杨崇贵十岁以前,以准孙婿的身份,曾在折家住过大半年的时间,虎娃便是杨崇贵的乳名。
“晚辈拜见折家叔父。”
谁曾想,杨崇贵根本没领折德扆有意套近乎的人情,硬梆梆的一声折家叔父,楞是把两家的交情,拉远了十万八千里之遥。
折德扆哪里不明白呢,对于折家毁婚的行径,杨崇贵的心里岂能不怨?
尽管杨崇贵心里带着气,说的也是气话,可是,心里始终有愧的折德扆,却只当没听出来一般,温和的笑道:“虎娃和狗楞子乃是打小的交情,就不必如此生分了,还是唤吾一声德叔父吧?”
折家叔父,和德叔父之间的区别,哪怕是傻子也明白其中的亲疏远近。
以折德扆的身份,又是长辈,此话已经算是变相的道歉了。
可是,杨崇贵依然面不改色的说:“多谢折家叔父的厚爱,晚辈何德何能,安敢坏了尊卑大道?”
得了,看样子是把杨家彻底的得罪光了,折德扆暗暗叹息一声。论及他的本心,其实很不情愿与杨家毁婚,委屈唯一的掌上明珠去给李中易作劳什子平妻,奈何拗不过老父亲的决断,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要知道,再大的所谓平妻,见了正室嫡妻,都必须敬茶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