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两个时辰的军议,杨烈见大家都说完了,便起身拱手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休哥应该已经击败了契丹的叛军,并已赶到了蓟州。我认为,与其继续进攻蓟州,不如掉头向南,快速吃掉休哥摆在滦州的那三万契丹人,然后全力扫荡平州、望都和滦州。”
这可真是一语激起千层浪!
一时间,在场的李家军重将们,都把目光投注到杨烈的身上,仿佛他是外星人一般。
杨烈一脸坦然的说:“咱们掉头向南,以逸待劳的休哥,追还是不追?”
李中易摸着下巴,越想越觉得杨烈所言,非常有道理。从安喜县城,挺进到蓟州城下,足足超过了三百八十里地。
尽管李家军已经实现了全员骡马化,可是,长途奔袭近四百里地,去和以逸待劳的休哥军决战,不管怎么计算,都不怎么划算。
李中易的本钱有限,算上被分割于西北灵州的那几万人,充其量也就十万可用之兵。
兵力上的捉襟见肘,迫使李中易只能采取谨慎用兵的作战原则,毕竟,那是他争夺天下的资本。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用兵思想,在李中易持续不断的灌输,已经被全军将士接受。
不到万不得已,李中易绝不会去打没把握的仗,并且,没啥好处可捞的仗,也尽量避免。
“休哥和咱们不止打过一次交道,对我军的用兵习惯,应该算是比较了解。请问,如果休哥事先预料到咱们会去吃掉原本摆在滦州的诱饵,利用地形非常熟悉的优势,在半路设伏,我军岂不危矣?”
宋云祥主持参议司的时候,成就斐然,令李中易非常满意。只不过,宋云祥率领第五军之后,一直没捞着立大功的机会,有善谋之美名,却无赫赫之战功。
李中易一听宋云祥的发言,便知道宋士光在参议司待久了,养成了凡事皆须未雨绸缪的好习惯。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马光达,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花红果,一边慢腾腾的说:“以我的看法,咱们不如就待在安喜城中。等水师返回之后,咱们想东进便东进,想南下便南下,任他休哥兵马再多,也只能是处处设防,处处挨打。乡帅一直教导我等,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并且要尽可能的在局部战场上集中优势兵力。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觉得,不如越过蓟州和滦州,借水师之利,循海路到白沟逆流而上,转干河直攻幽州。我军突然兵临幽州城下,除非休哥的主力就在那里,不然的话,哪怕休哥明知道咱们想要围点打援,也不敢不回兵救援。”
马光达的话音还未落,李中易和杨烈这师俩,不由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烈的提法,其实是一个陷阱,藏在陷阱之后,是一道以李家军和休哥军战略对峙为背景,以水师超强机动性为基础的测试题。
所有人都表达完观点之后,出乎李中易的意料之外,马光达的提议,居然和杨烈的事先构想,不谋而合。
除了李中易和杨烈这两个事先知情者,以及脱颖而出的马光达之外,其余的高级将领们,对于水师的巨大军事作用,依然了解不深,潜意识中只把水师看作是运输钱粮的工具而已。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琢磨着,水师的作战意义。只要有一支强大的水师,我军又是全员骡马化,这就意味着沿河四百里的范围内,都笼罩在我军的兵锋之下。”马光达狠狠的咬了一口花红果,不顾众人都盯着他看,坦然自若的说,“乡帅一直教导咱们,打仗就是打后勤,打钱粮和辎重。我私下里算过一笔帐,也仔细问过军需房的同僚,就以咱们这次进军安喜而言,如果大军的补给全走陆路,至少还需要两万民夫以及三千辆奚车,帮着运粮食以及作战必备的军器。”
“多了两万民夫,同时,多了至少六千匹驮马,就等于增加了五万张嘴。我以前在禁军中当芝麻小官时,朝廷禁军士卒,一日只食两顿饭,每顿食粟四升,也就是说,日食八升粟,大肚军汉更是惊人的十升,甚至是十二升。”马光达见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不由得意的一笑,补充解释说,“朝廷禁军平日里从无肉食,故食量远比我军多得多。”
“我军平时有猪肉和鸡蛋佐餐,每旬都有羊肉可以打一打牙祭。尽管,我军的训练量很大,又每日食三顿饭,普通士卒仅日食四升左右。嘿嘿,说到这里,咱们必须要感谢高丽百姓的辛苦劳作。”马光达说到这里,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哈哈,高丽百姓们还真不错,为了我大军吃得饱穿得暖,有力气打仗,他们可是节衣缩食,竭尽全力的供奉啊……”
“嘿嘿,俺是个老粗,不会说那些俏皮话,高丽百姓都是这个……”有人高高的挑起了大拇指。
“主公赏的高丽婢,细皮嫩肉的,摸上去手感特别美……”
大家夸起高丽百姓来,一个个眉花眼笑,夸着夸着,有人嘴快居然带歪了楼,引来哄堂大笑。
李家军的军议氛围,从极其严肃逐步变得异常宽松,其实就是李中易从不知兵,到成长为名帅的整个过程。
随着带兵时间的增长,李中易越来越不在意形式主义,军议的气氛越凝重,大家越不敢畅所欲言。
兵者,国之大事,稍微有个闪失,就是兵败身死族灭的悲剧结局。
召开过无数次军议的李中易,有着切身的体会,讨论的气氛越是宽松,作战思想的火花碰撞越激烈,越容易产生稍纵即逝的金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