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放暑假了,但学校的善后工作还在正常进行。在这一个星期里,王才对“政治生命”这个词有了理解,以前,他总觉得校长说穿了也就是个教书匠,与社会没有太多的交往,手里也没有太多的关系。
后来,渐渐有人求他入学,也都是从身边的熟人朋友开始的。他呢,也就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每年给人办些事。他知道,现在有种职业叫“学托”,就是专门替人办学,从中收取高昂的中介费。
他给别人办入学吃过人家的请,也收过人家的几条烟几瓶酒,但他从来都没沾染过一分钱,在王才的价值观里,一旦收钱,这性质就变了。所以,也许求他的学托把钱赚了,可他,从来不敢也不会收学托的钱。
每年新生入学时,学校都会收到一笔金额巨大的赞助费,学校规定,每个学区外的学生入校得缴纳3万元赞助费,可是,到了社会上经学托这么一炒两炒,动辄会达到十几万元。
学校收的赞助费又名建校费,收这笔钱时,都有家长写下的志愿捐助书。每年收这些钱,教育局都是清楚的,对于这笔钱的保管和支配,也绝对不是王才一人说了算,这些钱同样做有账目,只不过是一笔账外账,审计部门是根本查不到的。
而这些钱的用途,一是用于学校自行决定的硬件更新,而其余部分,则专门有教育局的领导会因工作需要而“挪用”,这种“挪用”也就应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个歇后语。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会有不透风的墙,家长缴纳赞助费早都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对于这笔钱的保管和使用,王才非常谨慎甚至故意不参与。很多钱都是由市教育局财务处和学校财务科的负责人在一起勾兑,从做假账到巧妙挪用,他们已摸索出了一整套应对检查的方法。
对这些,王才往往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他知道,自己老了,就要退休了,他不愿意在经济上出半点问题。他要保晚节,绝不以身试法……
许多次,他都不愿意在这笔款项上签字,无论是进账还是出账,实在没办法了,他就违心地签上字,但同时也会把情况记录在一个带锁的笔记本子上,他怕哪一天,突然遇到什么事情时自己说不清。
王才走出办公室在校园里散步,眼前的一草一木他都历历在目,在他的执教生涯里,从来没有换过学校,在他整个生命里,这个熟悉的校园陪伴着他整个的职业生涯。微风拂过,他抬起头看着美丽的校园,目光凝重而坚定。
他觉得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要不,它们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向他点头呢?
“政治生命……”沿着彩色塑胶操场他慢慢走着,心里不止一遍的嘀咕着也琢磨着这个词汇,尽管他不是政客,但他突然觉得这个词组合的很好,政治,生命、政治生命……
他不去想像每一位教职工看他的眼神,他们都是他的熟人,大家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他相信,大家不会对他另眼相看。“对呀!现在教育局还没有宣布消息,要是真正等到任命通知发下来的那一刻,情形又会是怎样的了?”王才走着,也想着。
“那么,教育局为什么要免我?是我挡了谁的路了吗?还是,冷兵局长分析得对,万一出点事,这问责的背后可关乎着多少领导的乌纱帽?”
干了一辈子教育,王才今天才觉得自己在政治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学生。干了一辈子教育,王才今天才觉得,有一种牵挂叫恋恋不舍,当然,也有一种感觉叫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