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岭深山里的闭塞和孤苦,凌丽刻骨铭心,那里洒着她青春的汗水,那里也有着她无尽的牵挂。
当年,她满怀着对教育的无限热爱,和一名女同学一起来到这里支教,不到两个月,那名女同学实在受不了深山里的贫瘠和物资的匮乏,最终离开了这里,而她却依然待在那里,守着那一座座的崇山峻岭,那种孤寂,那种凄凉、那种封闭,还有那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光,在她年轻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大山的安静和死寂也曾让她感到害怕,那种无法想像的孤独甚至就是一种折磨,人都说山清水秀,山灵水美,而凌丽的记忆里,山是那样的无情无意,不解人的思乡之情。哭,可以放大声地哭,流水冷漠;喊,可以扯破喉咙地喊,大山无情……她曾想变成一只小鸟,飞啊,飞啊,永不回头地飞,朝着太阳落下去的方向飞,飞过一座座一望无际的崇山峻岭,飞过一条条不见边际的蜿蜒大河,可是,秦岭山脉实在太大了,就算飞断了翅膀,也飞不出大山的怀抱,也飞不到家的方向……
凌丽还对不上号,弄不清谁是苏彤彤,但对于秦岭深山的孩子她有着独特的感情,陆红梅对于山里孩子的了解甚至还远不及凌丽,她甚至根本理解不到,凌丽校长对秦岭和秦岭深山孩子们那份特殊的感情。
凌丽的思绪在任意的流淌着,她怎么会忘记那里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头?她曾支教的地方就在秦岭北坡山麓,那里是一条极大的断层,秦岭循着断层上升,地形陡峭,峡谷众多,站在紫华一带的平原上远望秦岭山脉,山岭自西向东排列十分整齐,崖陡壁峭,巍然突起,成为中国南北之间一条重要的地理界线。秦岭山脉并不仅仅有着人们诗情画意般的美,有着山花烂漫,青天白鹭,而在凌丽的记忆里,那里的孩子们为了上一次学,不得不爬山涉水,翻山越岭,学校和教育是他们认识外面的世界唯一的窗口,也是他们走出大山深处的唯一路径。
陆红梅并没有注意到凌丽校长的感受,她继续说了起来,她的话打断了凌丽校长对自己青春时光的追忆。
“彤彤跟着我们来到紫华以后,她知道我们成天忙着卖肉,顾不上她,也就不给我们添麻烦,不光自己独自做作业、洗衣服甚至还帮着我做饭。可是,这学期以来,她隔三差五被男同学欺负,好几次都是哭着从学校回来的,头上被别人弄了满头的回形针。”陆红梅说:“这些回形针搅和在头发里,很难取出来,得一个一个往下解,动不动就会揪住头发,疼得彤彤咧着嘴在叫,疼得她眼睛里都会滴出泪水。有一天晚上,我在台灯下足足花了20多分钟,才把彤彤头上的这些回形针给解了下来。”
凌丽的注视着眼着这位身材娇小而美丽的年轻妈妈,她的这番讲述也让她心头一怔,要不是陆红梅说这些,她根本不知道在六年级(3)班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个班级的纪律居然会乱到这般地步。凌丽的脸都涨红了,作为一校之长,家长的一句句诉说就像是一个个巴掌,响响地打在她的脸上。
“就是在昨天,我在农贸市场又被那些厚颜无耻的地痞管理员,当做笑料的调戏和欺负了,我和她爸的心情都糟透了,她爸几次都把拳头握了起来,愣是我把他劝住了。我们在紫华人生地不熟,只是想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怎么能跟这些二流子计较,又怎么能斗得过人家呢?”陆红梅说,“那天下午在回家的路上,她爸用人力三轮拉着我,一路上,他死死地握着把手一句话都不说,我知道他心里憋屈。风迎面吹着,我心里难受极了,那一刻,我坐在车子上一直在默默地流着眼泪,我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比许多女人长得好看,要不是因为我长得漂亮,他们也就不会故意调戏我拿我开黄色玩笑取乐,就不会让她爸心里难过……”
陆红梅说:“我们刚回到租住的民房里,彤彤就从托管班回来了,她一回来就趴在床上呜呜地个不停,我赶紧走上前,一看她满头的回形针,就知道她在学校里又被男同学欺负了。孩子渐渐大了,自尊心越来越强,她转过脸时两只眼睛都已经哭肿了,从放学到托管班,她走到哪里都会被同学嘲笑,彤彤说就是走在大街上,人们也会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从放学后她一直都在哭。彤彤突然从床上起来,转身扑倒在我的怀里说着就伤心地哭了起来,纤弱的身子随着哭泣一起一伏:“妈,我不想上学了,不想上了……”
陈红梅如泣如诉的讲述让凌丽义愤填膺,她突然生气地拍着桌子说:“太不像话了!六年级(3)班居然成了这种样子,这哪里还像是个学校?这些孩子哪些还像个学生?简直就是小土匪!”
她喘着气,不无气愤。凌丽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过了一会才问:“那后来呢?你要给孩子做做思想工作,这学一定得上,这么小点年纪,不上学可怎么办啊?”
“那一刻,我和她爸心里都难过极了,她爸站在一旁看着这种情形,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地把牙咬得咯嘣咯嘣地响,一双眼睛愤怒得都要弹出来。”陈红梅看了看凌丽接着说:凌校长,说出来我也不怕你笑话,在农贸市场受了一天的气,回来又看到女儿被同学欺负,哪个父母能不生气?哪个孩子不是人生父母养?她爸气不打一处来,就问彤彤是谁欺负了她?当时,他就怒吼着要到学校找那些男生,学校当然已经放学了,他自然不会去找那些同学。”
坐在一旁的苏彤彤爸爸脸上又浮上了一股子愤怒,他抬头看凌校长时,眼睛里交融着委屈与愤怒。他不太善于表达,凌丽这才发现他黝黑黝黑的脸上有着一种老气和木讷。
“后来,我劝了彤彤好久好久,她才终于止住了哭声,依偎在我怀里,我一边给她解着缠绕在头发里的回形针一边安慰她。她爸就像憋足了气,像个就要爆炸的气球,一个人蹲在门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纸烟,脖子上、额头侧面都露出了青筋。要是那阵子不放学,我真担心他会冲到学校干出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