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用惊慌。”老人做了一个让我们安心的动作,“你们这么年轻,没拿着相机,,现在又不是学生们放假的日子,应该不是村里孩子的同学。你们一进村就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非常急的事情,看看你们的年龄,彭文要是还活着,也应该和你们一样大了。你们二话不说的找到我,应该就是为了彭文的事情质问我的吧?我以为会是那个彭文身边的小姑娘来找我,没想到最终找上我的是你们。”
“是她让我们来的。”李京反驳了一下老人,这个‘她’我想对面的老人应该知道李京指的是谁。
“那她为什么不自己来呢?”老人意味深长的看着李京。
大婶把泡好的茶端了过来,我想起胖警官嘱咐过我们不要随便吃喝村里的东西,估计也是怕我们和彭文一样漆酚过敏吧。
李京直视着老人的双眼说道:“村长,我们这回来还真的不光是为了彭文的事情,我们还想知道五年前贾小玉死亡的真相。”
听到‘贾小玉’这三个字,老村长的手抖了一下,茶杯没拿住顺势摔倒了地上。大婶听见茶杯摔碎的声音,赶忙走出来看情况,发现一地的碎片,先是有些责备和警惕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在村长的眼神示意下收拾了地上的碎片。
“是我自己不小心。”村长冲大婶摆了摆手,但是我还是能看见大婶拿着碎片进屋的时候恨恨地剜了我们一眼。
“你不要怪他们,他们是在担心我,毕竟我的时日也不多了。”与其是在安慰我们,倒不如说是一种自嘲。
李京没有过多理会他的话语,从包中拿出了在木槿花地里找到的铁片,拿给村长看:“请问您知道这是什么吗?我在黑子被拴住的地方找到的。”
村长自信端详了一会儿,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他摇了摇头说道:“我眼神不好,看不出来是什么。”
看着村长略带闪躲的眼神,我知道村长在撒谎,但是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拆穿他似乎更不合适。李京和我预想的一样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村长,您能说说贾小玉来村子里的情况么?”
村长听到这里,脸色稍有缓和,他怀疑的看了我们一眼。但是还是回答了李京的提问:“贾小玉是良老汉花钱买来的。良老汉有残疾,不太能下地干活,但是有点文化,在村里教教书,替人写写信糊口。一直也没有娶到媳妇。你知道的,村里村外的姑娘还是想嫁给有力气干活挣钱的庄稼人。良老汉有一次赶大集,被邻村一个媒婆叫住,说是贾家村有个小媳妇,因为家里穷,就像嫁了她,好给她哥攒钱娶媳妇。不知道是因为同情心,还是因为良老汉一个人太寂寞了,最后就由那个媒婆做媒娶了贾小玉。”
“你们没怀疑过贾小玉的身世?”李京看着村长。
村长晃了一下神,阴沉着脸不说话,僵持不下的局面在大婶重新把茶端出来的时候缓和了一点,村长看着大婶回屋才又开口说道:“有什么可怀疑的?一个小丫头片子能闹出什么动静?”
“但是就是闹出动静了。”李京微微一笑,“而且还把外边的人给招进来了。你们应该也没有看见过贾小玉的家人吧?”
村长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紧闭着嘴不再说话。李京没有在意他的沉默,始终保持着略带距离感的笑容:“如果您不愿意说,那我就替您代劳这件事情。您最后只要告诉我‘是’或‘不是’就可以。”
村长听完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又耷拉下眼睛不再说话,似乎默许了李京的提议。李京把玩着手中的铁片说道:“我这一路一直在好奇一件事情,为什么在贾小玉的丈夫良老汉死后没有人来找过她。她丈夫死的时候她年龄不是很大,而且那个时候改嫁也不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贾小玉本来就是被卖到贝福村的,又没有孩子,她改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她当时收入不高,继续留在村子可不是太明智的举动。而且无论是丧夫还是流产,都没有家人来看过贾小玉,贾小玉也没有闹过回娘家。这种反常的反应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贾小玉家确实太过冷漠,但是这是违背人情的;二是,贾小玉的家人已经默默进驻到了村子里。我个人跟相信是第二种可能。”
村长稍微动了动眼睛又恢复了和刚才一样的冷漠表情。
李京看见了村长表情的变化,有刚才的微笑逐渐转成了一种冷笑,他接着说道:“我应该没有说错,贾小玉的‘家人’”李京在家人二字上加了重点,“他们应该是搬来了村子。我查了一下彭文一家搬到贝福村的时间,正好是贾小玉嫁到这里之后的第二年。然后在贾小玉婚后第三年,良老汉病故,贾小玉流产。但是贾小玉,包括良老汉,所有的事情都是去到城里办的,而当时村子里面唯一和城里有联系的也只有彭家人了。先是贾小玉没有来历的身份,您也说过,是由媒婆介绍,再是不明来历的彭家,再到良老汉的死和贾小玉的流产,再回到贝福村之后贾小玉的状态,和彭家一家奇怪的作息规律,这些微妙的联接我不得不怀疑贾小玉和彭家人来贝福村的目的。而所有这些,在我了解到贝福村的传说时终于有了答案。我们过来之前曾经拜访过县里的胖警官,他说他曾和您谈到了彭文的死,但是您只说了一句‘是报应’就没有再关心过他的事情。”
村长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到对李京刚才的话的默认。
“这个报应,应该就是指彭家和贾小玉来到这个村子的真正目的。”李京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眼睛转向了一直躲在门后观察我们的大婶身上。村长顺着李京的目光看了过去,泄气般地笑了笑,看着李京问道:“小伙子,就算你说出了真相,又能怎么样?说出来会带来的后果你想过么?可能是灾难啊,小伙子,我活这么久了,早就看透了这世间万象,有些事情我准备让他烂在肚子里带进坟墓了。你知道的,我之所以被大家当成村长,就是因为获得时间久了一些,分得清那些事情可以说,那些事情一辈子都不要说。所以,年轻人,趁你还没有把所有的祸端说出来,你还是回去吧。”村长挥挥手,示意我们离开,但是他低估了李京的执拗。
李京只是像刚才那样坐在石凳上,他没有理会老村长的劝告,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没有否认,说明您还是认同了我刚刚说的事情,就是彭文一家在贾小玉死前就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而这个关系对于村子来说相当于一场灭顶之灾,或者带来难以想象的变革,这种变革会将历代主事人维持的平和一一击碎,这种可怕的后果是没有人可以承担的。所以您一定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而唯一的做法就是将罪魁祸首秘密处死。”
村长的眼皮明显跳了一下,他握紧的拳头能够让人觉察出他被人拆穿的愤怒与不安。
李京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是他在来贝福村之前让时灏准备的贾小玉死亡现场的照片,照片上的血腥场面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人只有愤怒到极点的时候才会做出如此堂皇的事情。对于贾小玉,这个村子里大家公认的‘好人’,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一定是被人看穿美好的表面下所隐藏的罪恶吧,欺骗是最能打击感情的。我想这位杀害贾小玉的人,一定是受骗最深的人,而能让贾小玉家的护院狗随意放行,甚至是安心吃下迷魂药之类的药品一定是黑子最熟悉的人和仅次于主人最信任的人。这个人在搞定黑子之后,就将自己被骗的所有愤怒都转移到了贾小玉身上。行为主义分析师bandura曾经分析过这种又被欺骗差生的挫折感引起的犯罪行为,并为这种行为的残暴程度给出了很好的解释,按照他的道德脱离观点来分析,凶手残暴杀害贾小玉而放过了看家犬黑子,能看出他在痛下杀手之前,他有着一套扭曲的道德标准。凶手扭曲的道德标准让他把自己的杀戮和复仇进行合理化,他弱化了常规的道德准则,来摆脱自责感,认为自己的杀戮是一种正义的复仇,所以他放过了黑子,认为黑子是无罪的,但是他冻结了自己杀人的道德标准,这样就可以轻易地逃避有时是不良行为带来的自责感。他被复仇蒙蔽了双眼,他有意无视了贾小玉作为人的本质,而是把她当作了邪恶、无人性化的化身。所以在肆意杀害贾小玉时,既残忍又恐怖,但是对于黑子,只是把它丢在了山林里。同样的道理也可以运用在彭文身上,但是彭文的事情又有了另一层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