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在她死后,要他不要把这份怒火转移到月清身上。
她说这是她自愿的。
她说她实在忍受不了每个月只能见到儿子一面的痛苦,更忍受不了每一次见到月清,他都比上一次见时来得更加冰冷麻木。
她说她不后悔渡玄山中的惊鸿一瞥,不后悔与他相知相会相恋,不后悔放弃斩雪峰亲传弟子的身份不顾一切跟他上了天云墟做了他的夫人,但她后悔在生下孩子后仍旧选择与他们妥协。
她后悔在月清断奶被人抱走时没有过丁点的反抗,后悔放任月清被他们教导成一尊没有感情的冰冷神只——
她说她做错了太多,她说是她自己软弱无能,她说她这是咎由自取,她说她做不了别的,只能用一条命换来一个约定。
她要让月清去五灵界,去渡玄山,去斩雪峰。
她拿命给他换来了五百年的自由。
她说,斩雪峰上与他相遇相知,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时光。
九方宸闭目,清泪溢出眼角,打湿那张被他抚摸到起了毛边的信纸,黑褐的血点被水迹洇开了些许,却不曾散。
她所后悔之事,何尝不是他心中之憾?
若他当年的实力再强大一些,若他当年的筹划再缜密一些,若他当年的抗争在彻底一些……他们会不会有个不同的结局?
他虽答应了她不要迁怒,但他没法子不去怨——他控制不住的憎恶天云墟,控制不住的怨恨九方云微,可这份怨怼愤恨又不得不被理智狠狠压制,两方抗衡间他越来越不像个活生生的人,并最终成了世人畏惧的“九方家主”。
何其可笑。
九方宸轻嗤,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信纸,手指的骨节被他捏出霜白,他却浑然不觉。
他不想让九方云微落得与他一样的下场,于是狠着心下了那剂斩念断情,但这些日子的午夜梦回时他禁不住一遍遍的回想,一遍遍的回想他与柳如韶的过往。
他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小韶,你说呢?”九方宸叹息,抬眸望向香案上的那盏琉璃小灯,幽蓝的灯火应着他的话语轻轻摇晃,四下寂静,无人回答。
也许,他该给他一个机会——
九方宸收回目光,仔细叠好了那封他不知读了多少遍的信。
“如果……”
如果月清和他的那个姑娘,真的能克服这一剂斩念断情。
如果他真的有办法解决池氏。
那么他给他这个机会——
去做他没能成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