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雄仔细的将信看过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将床头灯关闭,深深的吸了口气。
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
镜面玻璃筑起高墙,将他团团围住的同时,也将一片巨大的绿茵地一同围了起来。在他面前的不远处坐着两个小女孩,灰发的小姑娘在给脸颊微红的蓝眼女孩扎她那如同白银锻造出来的秀发,银发的小姑娘露着他从未见过的笑容,两个小姑娘比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要纯洁和洁白,光是看着就觉得充满希望。
醒来后,他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他的身体毫无根据的告诉他:你活不过今天了。
凭借着他这么多年来买彩票缺从未中过的经验来看,自己这感觉成真的可能性十分之低。
预感这种东西比梦想还不可靠,特别是不详的预感。它的不详不仅在于它的内容,更在于它介乎于可能与不可能之间。
模棱两可的答案,会让人产生些许的希望,正是这种侥幸被现实打破的时候才最为致命。
所以想了许多的周雄还是觉得写封遗书比较好,他操起这打拳的粗手,用还能看得见的只眼在这一闪一闪却不亮晶晶的床头灯书写着自己的愿望和所知,但写着的时候,他的脑海便不由得回忆起先前还算印象深刻的梦境来。
在梦中的他朝着四周的镜面望去,藏着记忆的匣子便随着这个世界一起翻转,轻拍着盒底的无形之手将过往关于这两个女孩的记忆从盒子中跌出。
第一次见到夏塔拉?考文垂时,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也很脏,与现在这幅沉静的模样完全不同,即便在困苦的时候,她的脸上也挂着许多大人再也露不出来的纯真笑容。
那时,正是她打断了孤儿院里某个高年级的男生的双手的第四个晚上,而为了惩罚她的孤儿院院长显然脑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她所做出的惩罚,便是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赶了出去
年幼而缺乏自理能力的小女孩被赶出家门后会怎么样?
按照正常的思路,要么被人贩子抓走,要么饿死街头,周雄是不考虑好心人这个条件的,这个世界上如果好人收养孤儿的几率高,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孤儿院会被改造成洗脚城。
果不其然,那个雨天里,几个中年男人不怀好意的盯上了这个流浪街头的小姑娘。某个面包店的店长和周雄同时发现了饥肠辘辘的她以及后面跟着的那几个歹人。
普通人嘛,本就和性子暴躁且无家室妻儿的周雄不同,能做点好事已经能算是伟人了。
周雄看着拼命劝小女孩回家的男人在越发靠近的两三个大汉面前退后了几步,转身躲回面包店。
有点可怜。
那人颤抖着手按着报警电话,目送着被那三个男人带走的夏塔拉?考文垂,眼里满是慌张。但电话还没按完,一个男人便走进店里,看着这惊恐的店家一句话不说,一脚踹翻了提供给客人休息办公的小木桌子。
手机从握不紧的手掌落下,砸在地上,崭新的屏幕裂成数块。
那咬着压弯了的香烟的男人见恐吓成功,笑嘻嘻的回头正想离开,便见得周雄的巴掌猛地甩了过来,后脑勺撞上面包店的门框,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不用报警了”
周雄看着目瞪口呆的店家:“这事我管了,有人问起,你就说你不知道就行。”
店家说什么周雄完全不放在心里,他只顾自觉帅气的拉起男人的领口,把他拖进了方才那几个男人把夏塔拉拐进的巷子里。
还没等他玩心大发的想好自己帅气的出场台词,便见得一个男人朝着自己这边猛地摔过来。
那按照正常人类的思路,如果见到有不明飞行物朝着他这边来,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躲开。
那如果情况太紧急或者是时间不够导致躲不开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只见得周雄将手上拉着的男人用力一甩,伴随着衣服撕裂的声音,方才被抓着的男人的脑袋朝着那袭来的后脑勺一撞。两个头盖骨突破了皮肤的限制所产生的接触交流让这两个男人立马翻过白眼,而如同没事人的周雄慢慢抬头,将此时巷子中发生的事情好好的理解了一遍。
褐色头发的小女孩同蛇一般的游走在剩下的几个男人的身旁,他们手上明晃晃的刀对她而言似乎如玩具一样,躲过挥来的两三次攻击的小女孩脑袋一甩,褐色的头发遮蔽其中一个拿刀男人的目光的同时,下体所传来的器官碎裂的疼痛便让他晕了过去。
周雄愣在原地,看着一米多一点的夏塔拉撂翻了一群大汉后,蹲在已经晕过去的那几人身边,朝他们的口袋摸索着。
“停一下”周雄见得情况有些许不妙,连忙举手阻止:“你做什么?”
这时,夏塔拉?考文垂似乎才发现了周雄的存在,她抓了抓有些许打结的褐发,露出让周雄这辈子都印象深刻的笑容。
“找东西吃”夏塔拉?考文垂的声音还蛮是童稚,与被她打到的满地横陈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他们没有吃的,我想找找有没有能换吃的东西。”
“换吃的东西?”周雄只见她从那几个大汉的口袋里掏出黑色的皮包,朝着周雄晃了下,“我记得这个能换吃的”
“等等…”周雄捂着脑袋,双手下压,如同在示意她将手里的危险物品放下一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今晚有得吃?”夏塔拉?考文垂傻傻笑着,挠着自己有些发痒的皮肤。
周雄难得的苦口婆心,告诉她自保是对的,抢劫是不行的,但在餐厅里狼吞虎咽的夏塔拉却有些不乐意的说是他们先找自己打架的云云。好奇的周雄又点了份双人餐,听着小女孩用含糊不清的话语讲述她过往的故事。
等到她吃饱了,周雄才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一脸满足的小女孩。
鞋子被丢掉、书包被划烂、课本不见等是常有的事情,也经常被人叫成是灰眼睛的怪物,这些她都不在意,因为院长这么说:“小孩子的打打闹闹不要放在心上”
所以她说得轻描淡写。
所以夏塔拉?考文垂虽然烦心,但也决定不去在意这些在大人眼中鸡毛蒜皮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她珍藏着的,已经去世的母亲留下的笔记被剪得粉碎,散落的只言片语将被那群小孩破坏得残旧的书包里散开,未曾见面的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此时跟母亲一起去了很远的地方。
然后她就把那群人打了一顿,从高年级到比自己更小的孩子,只要他们曾经动过自己的东西,只要他们曾对自己恶言相向,无论男女,全部都被她送进了医院。高年级生那对拿剪刀的手臂,也被她掰成了用文字描述都会让人觉得疼的形状。
那孤儿院肯定吃不消这笔医药费嘛,院长思来想去,直接就把这个小事都忍不了的惹祸精给赶了出去。
天才。
如果周雄能见到这个院长,他肯定会违反自己不打女人的法则,一边给她竖大拇指一边打她耳光。
周雄告诉她不能以暴制暴,有事要告诉成人让他们处理,夏塔拉·考文垂看着他,浑圆的眼睛似乎在问:
有人会管我吗?
本来想摆着成人架子讲道理的周雄忽然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沉默了片刻,夏塔拉就听从自己方才对她的放任,又点了些水果沙拉。
周雄问:“打拳,喜欢吗?”
夏塔拉?考文垂摸着自己的拳头,答:“不喜欢,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