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匠如实以报的话,大多都在姊弟俩的料想之内,唯独没能预料到的是,竟有人将殿内不须特别留意就能见到的精冥石,以假代真。
怀揣精冥石的源协知晓此事后,本以为手中石头内里之谜得解,却只得了一句“只知其伪,未知其详”,好容易直接寻来的线索便一下又落入无解。
源阳则认为,眼下的状况算不上无解,至少苦于担心无人可证吟天殿致异骨症之事,如今得解,虽眼下无法直接以此,与那时担纲营造承建吟天殿的韦巨源对话,但精冥石被换,已是板上钉钉、无需再次取证的事项。
此外,异骨症与伪精冥石之间的关系,只需时日,运用源协取下的那块精冥石,想必定能予以证实。
只是其中确有一项值得格外挂心的——石匠亦提到了——“欲证精冥石致异骨之症不难,可这其中若伤及无辜,岂不本末倒置?”
对此源协的说法十分直白,测试只由自己一人完成,而防护措施,与吟天殿有关之人或多或少应当都知晓,即是那些银缕罩衫;而能助自己去取银缕罩衫之人,即是一直在对此施以援手的雍王。
可眼下雍王凑巧随武三思去往宫里,姊弟二人本想一同完成目前能想到的所有事项,现如今看来需兵分两路才能尽快结束。
“我往宫中去!”“我返家中!”两人异口同声。
“不可往家中返!”“先勿要去宫里!”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源阳先抬手止住胞弟言语,“如此危险的物件,怎敢往家中携?如何也要待我去宫中求雍王将银缕罩衫得手,再寻一处以料理精冥石。”
“阿姊此刻往宫中去,正是上朝时分,几时才能与雍王相见?”源协紧随家姊的话,很快跟上一句。
“将伪精冥石擅自带回家中,阿爷、阿娘、女婢仆役,家中人等都暴露于光照下,岂非危之又危?”虽然源阳想到要试伪精冥石,但总忌惮于这石头对身体的危害,一时根本没去想方法,现如今此刻也是一样,即便知道取回银缕罩衫,也只是为将伪精冥石的光耀遮挡起来,至于如何测试石头致异骨症,根本毫无头绪。
“原我试想,将银缕罩衫取回,将自己封闭于房中,亲身试此石。”源协这一句话使源阳霎时失去冷静。
“胡来!如此之事,怎可擅自做主?‘亲身试此石’是何意?难不成要以肉身,在自己身周试出那异骨之症?”源阳瞥见源协眼中的坚定,话语开始言说不畅。
“若非如此,又怎能在人前证实,此石即为城中异骨症发之因?”源协一句话将她哽住。
他所言确实,只有眼下一名石匠的证词与凉亭中几百名与洛水接触良多的异骨者,不足以向其余百万余城中住民解释,都为一殿一石所致。
城中住民不信,百官或与之相关,亦不予置信,朝廷更加不信——尤其在事发之地、之物还是源自朝廷倾尽心力想要打造出的一处用于大典的水上宫殿。看书溂
因此,唯有亲身在伪精冥石的照射下,才能同时证实精冥石为伪物,且能致人于异病。
可是代价未免过高,“你亦知此异骨症一经染上,身体再无回环可能……”源阳目光环视南北两岸诸多凉亭,根本不忍去想若胞弟成为其中一员,该是何等场面。
“即便如此,可有他法?”源协笑了笑,“见异骨众人,只身生怪状,未见性命因此受损……”见家姊正要出声反驳,“我知同有数百人因此丧命,可我与阿姊都得见,无论惠和坊、洛水两岸之异骨浮尸,年岁都非直接因患病而亡,多因碰撞异骨致使血流、脏器衰竭,故以我之见,身患异骨症并非要事,只平日注意罢了。”
“更莫提我与阿姊都为医官,如若患病,怎也能予己用药,将病情控制……”源协一番话,让身为家姊的源阳听出了些许视死如归之感。
诚然,亲身接触、亲眼见过、亲手查验过的异骨尸首多为外伤致死,如渔翁,张家男人,惠和坊十八具尸首,还有洛水两岸事发后,目能及、数不胜数的那些,大多亡于内伤。
“可……”
“阿姊!我二人自昨晚始,即为此事劳心苦思,如今一日,就好容易有了这般进展,如何不以此为契机,深入一步?”源协攥紧手中的伪精冥石,“封坊七日,这些凉亭就要将这些异骨者困住七日,而北城外数百具尸首,两日后就要一并焚烧殆尽,已故之人尚可不顾,得以存活的百姓又有何罪过,要在这般住处虚度七日?”
“我如何不知早一日将疑惑解开,则早一日让此事消停?可如今要以身亲试,尤其还在未知伪精冥石究竟需几时才能致病之时……”
“方才石匠言过,见伪精冥石不足五日则身感不适,工匠皆朝出夜归,一日不过四五个时辰在石头光照下,而我所想,日夜为它照射,如此一来,或在封坊结束前就有结果。”
“过于冒险!”
源阳不时重复这四个字,“古往今来,岂有不险就能成事之理,如今以我一命验证与吟天殿、洛水相关十数万、数十万人之命,倘若还能施以救助,岂不壮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