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晟尧既然回了四九城,没有不去看时衣锦的道理,当年,时家跟厉家关系亲近,连带着厉晟尧小时候也没少去时家玩。
时家很多人,打心底的以为这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若是七年前没有出现那桩事,恐怕生下来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谁都没有想到,七年前发生了那样的变动,又谁都没有想到,七年前这两人还有重逢的一天。时初在病房里守了一夜,而时衣锦也于第二天下午脱险。
明知道自己的外孙女不可能回四九城,可是时衣锦醒来,第一个人喊的就是时初,那颤颤巍巍的声音从喉咙里飘出来,仿佛执念不散:“小初,小初……”
可是,若不是想到极致,又怎么会在无意识中喊出那人的名字。
若不是太过思念,又怎么会什么时候都不忘念叨呢。
他终归是想她啊。
何伯在一旁听了暗暗垂泪,忍不住别过身子不动声色的擦干眼角的残泪,这么多年,虽然老爷子嘴上不说,可是何伯心里明白,老爷子想小姐,想得很啊。
可是碍于当年的事情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让时初平安无事的回到四九城。
这一回,以为又是空喊,哪曾想一只柔细的胳膊轻轻的握住了老人苍老的手,时衣锦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只温热的手,仿佛想努力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
是谁在握他的手,会是他的小初吗?
会是吗?
老人激动的不行,连身子都有轻微的颤抖,他想问开口问何伯,可是这一刻,他又觉得自己问不出来了,眼前一道光线慢慢划破了那沉寂的黑暗,他终于看到了一丝光。
“外公,我在!”那一句话,在舌尖百般回转,终于全然的吐露出来。
时初的心涩成一团,从来没有这般的滋味在心头盘绕,像是一把钝钝的刀,在不动声色的往她血肉里钻,疼,又益发清醒,她看着病床上削瘦的老人,苍眉抖动,第一次,时初觉得高大的外公竟然会那般瘦弱,她忍不住收紧手指。
生怕,自己一松手,这个老人就不见了,她再也看不到了。
“小初,你回来了,你终于舍得回来看外公了!”时衣锦还在恍惚中,仿佛在做一场梦,可若是梦,这一次触感又怎么会那般真实呢。
时初看着老人家似梦非梦的状态,忍不住轻泣出声,一滴青泪顺着脸颊淌落下来,悄无声息的没入衣服里,她哽咽出声:“外公,是我,我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这四九城,她回得多么不顾一切,可是她管不了,她想回来,她必须要回来,她害怕外公会有什么事情,她更怕,天人永隔。
时衣锦恍恍惚惚的看着面前的孩子,她的容颜终于清清楚楚的映在老人有些浑浊的眼底,那一双凤眸,真的像极了他女儿时唯,漂亮风情,像是荡着天底下最惊心动魄的颜色。
那张脸,是他的孙女,时初。
他望着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会是梦,可是老人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紧时初的,紧紧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抓住最后的一口气。
可是……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一变,那一丝还没有浮出来的喜色,瞬间被冰雪消融,化成了扑天盖地的冷。
老人的脸色一变,戾色顿显:“谁让你回来的!你赶紧走!我不想看到你!”
同样一句话,陆恩慈的话只能让她大动肝火,可是时衣锦的话,却让时初痛彻心扉,她双眼噙着眼泪,轻轻摇头:“外公,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
在看到削瘦憔悴的外公之后,时初不想走了,她怕再一走,不知何去经年才能跟外公重逢,她受够这种没有办法跟亲人团聚的日子了。
“胡闹,阿何,赶紧带小姐离开!”时衣锦一辈子从商,虽然还在病中,但是霸气不减,望了一旁的何伯,执意让他离开。
何伯左右为难,看着固执的老爷,又看了看悲痛中的小姐:“老爷,小姐才回来,你就要赶她走吗,这么多年,你明明也是想小姐的。”
老爷思念小姐,他又如何看不出来,可是老爷子为什么一醒,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赶时初离开。他想不明白!
可是时衣锦却勃然大怒,脸色青白,一口气差点提不上出,吓得时初花容失色,她哪怕这七年遇到再危险的情况,始终没有这么害怕过。
心,被人狠狠的揉了一下,她轻轻的开口,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外公,你别气啊,别气,只要你好起来,我就走,我马上就走,你别气。”
哄着哄着,眼泪又忍不住喷涌而出。
她又怎么可能不难过,她又怎么可能看着这样的外公不难过。
可是时衣锦一脸的无动于衷,看着一旁踌躇不前的何伯,气不打一处来,等缓过来那一口气,厉声喝道,那声音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阿何,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马上带她走,如果她敢反抗,你就好好教训她!”
那声音似乎夹杂着极大的惊怒,朝时初劈了过来!
气氛一时冷的可怕,何伯左右为难,看着哭得伤心的时初,又看了看脸色青白的时衣锦,最终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带时初先离开这里再说。
老爷子这会儿经不住气,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谁负责!
何时犹豫了一瞬间,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一道醇厚的声音响起,似三月一道清风,徐徐而来:“外公,我保证小时留在四九城不会有事的!”
众人一回头,却见厉晟尧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男人身上是一套简单干净的休闲衣,,却自有一派优雅贵气,他眼眸的黑色很沉,沉不见底。
像是月下,月光突然抽离了,只剩下那浑然天成的漆黑。
厉晟尧跟时初一样,很小的时候就叫时衣锦外公,时衣锦也没有反对,久而久之,默认了他跟时初一样的称呼。
男人长腿一万,朝时衣锦走了过来,在他的病床边蹲下来,很难想象,厉家的大公子会做出这般举动,他蹲在那里,脸上没有一分不适,只是目光静静的望着时衣锦。
时衣锦看到厉晟尧,脸上又闪过一丝疑惑,但是厉晟尧没有给他太多时间考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温声开口,却带着一股子让人信服的承诺:“外公,你身体还没有恢复,不适合动怒,小时的事情,交给我处理,我保证不会让她受伤,好吗?”
明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时衣锦备感安心,他望着这个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厉晟尧没有开口,只是眼神更加坚定。
时衣锦终于松了一口气,连连感叹道:“好,好。”
只不过时衣锦身子骨太弱,他刚刚醒来一会儿,方才那么生气,全凭着一口气吊着,如今听到了厉晟尧的保证之后。
他总算放了心,叙叙叨叨的拉着厉晟尧的手,开口说道:“晟尧,这个世界上,我就信你不会伤害她了。”
老人无意识的一句话,却让两人心湖同时一震,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