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晟尧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病房里静寂了一下。
可是时初的表情却是瞬间冷却了下来,仿佛明艳的五官上铸了一层厚厚的冰,他心口一提,生怕她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其实,害怕她拒绝,哪怕是这句话,他也是在心里想了很久才说出来,他跟她之间,隔了太多东西,如果要走在一起,必须跨越许许多多的山。
而他,这一生,也从来没有这般紧张的时刻。
哪怕当年卧底,九死一生的时候,他也没有这般紧张,可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手心里有点儿微湿,被子下面的拳头紧紧攥着。
时初望着他,眼睛里似乎浮出了一些东西,可仿佛又没有,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干净的如同一汪泉眼:“陆静临染上bingdu的事情,你真的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也许他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时初不能,她昨天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到了那可怕的一幕,醒来时还在瑟瑟发抖。
别人都说时初蛇蝎心肠,可是真正了解她的人,才会明白这个女人有一颗多么软弱的心,当年的事情,已经让她九悔一生了。
看着女人眼底复杂的神色,一会儿如同秋雨纷纷,又若冰雪融融,随后,那双漂亮的眼里竟然浮出了一抹罕见的冷漠,整个人仿佛被隔离开去。
厉晟尧有一种突然不知所措的感觉,揪着被子的手蓦地一松,却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抓不住。
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心底升腾出来,好半天,他才开口:“你以为我是故意的?”
有些事情时初本来不知道,后来仔细想想,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厉晟尧会突然跟陆静临公开在一起,为什么他又突然说分手。
如果说是巧合,那真是太巧了!
事情层层叠叠的交错,慢慢的一些蛛丝马迹自然而然的露了出来,再加上男人说过的话,她不可能不想多,想多了,自然慢慢就把整件事情穿插起来了。
心瓣疼得倏地一缩,仿佛有什么东西穿在心脏某一处凿开一个大口子,呼呼的冷风钻进来,再开口时,她声音已经趋向于平静:“事情到底怎么样,我想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厉晟尧收回目光,轻轻淡淡的开口:“我会补偿她。”
“怎么补偿?”她紧跟着追问了一句,随后漂亮的唇角似乎有一丝笑意掀了起来,可是看起来那般的漫不经心:“厉晟尧,你用什么补偿,是金钱还是房产,你以为沾上这种东西的人,还能戒掉吗?”
更何况……
时初闭了闭眼睛,尽量放平呼吸,她不想跟他争论这些事情。
陆静临早已经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心底到底是有一丝不舒服,他是护着她不假,可是同样的却把陆静临推入地狱里。
时初虽然对bingdu没什么了解,可这几年到底还是多多少少有所耳闻,那种东西一旦染上了,就不会戒掉。
更何况,依着行善的性子,恐怕给陆静临注射的东西没那么简单。
厉晟尧看着女人轻阖的眼眸,乌黑浓密的眼睫遮住了她眼底的所有情绪,可是她身上却莫名的一种悲凉的感觉在蔓延。
男人微微扬了扬眉,声音竟然有一种特别无奈的感觉:“你以为我想这样?”
听到这句话,时初心底怒意大盛,却很快的,那抹怒意又淡化下去。
她计较什么,她有什么好计较的,她又不是他的谁,她重新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从她眼底仿佛跳出了一座冰川,冷的吓人:“所以,你就故意把陆静临推出去,公开承认她是你女朋友,就是为了吸引行善的注意力吗?”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病房外面一声砰的一声响!
两人同时一惊,几乎同一时间望向了门外。
最后还是时初先反应过来,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病房门口,她伸手拉开了门,就看到了陆静临面容苍白的站在那里。
女人的皮肤本来就通透白希,这会儿更是白的惨无人色,仿佛是一朵落花一样,被风雨一吹,打的摇摇欲坠,快要溅落在泥里。
那一瞬间,时初只觉得心口被堵得难受,陆静临肯定听到了她跟厉晟尧的谈话。可是她什么时候不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不过她还没有想太多,听到一声陆静临开腔,淡漠的两个字朝她丢了过来:“借过!”
那声音如同珠玉一般砸落玉盘,清脆的一声响,明明没有什么情绪,时初却感觉到了万丈冰寒的味道,她微微的挪了挪身子。
陆静临已经踩着高跟鞋进了病房,看着她的背影,时初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静临一直紧紧的攥着手,直到指甲嵌入肉中,刺骨的疼意总算让她清醒了一些,她来到厉晟尧的病床前,目光落在他胳膊上,停顿了有一会儿。
像是在心疼,也像是在想着什么,她以为厉晟尧为了她中了一枪,甚至胳膊也受了伤,他总归还是在乎自己的,可是真相却残忍的让人可怕。
他把她推出去,却是为了保护另外一个女人。
为了她的安全,就可以不在乎她的死活了吗,厉晟尧,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难道真的一文不值吗?真的如此不堪吗?
“静临,你怎么来了?”厉晟尧看了她很久,才终于出声询问。
陆静临的眼眶有些微红,不过还是强打了精神,目光不轻不慢的望着这个俊美非凡的男人,她怎么也想不到,厉晟尧会这么对她!
他跟她公开交往的时候,她还喜不自禁,想着这么多年总算熬出头了,她总算能跟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她总算能出头之日了,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这则消息。
可是,时初方才说了什么。
厉晟尧竟然是为了保护时初才把自己推出去,如果不是因为行善,他是不是永远不会承认她的身份?
她只是一个替死鬼,她呆在他身边七年时间,最后换来的却是他的残忍以待。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掐住,揉成一团,感觉疼的都没有办法呼吸了,指甲掐入肉中,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女人白着小脸微微抬起了头。
她今天穿了一条浅蓝色的丝质长裙,乌发如瀑,在她身上仿佛勾勒出一道缠绵的绯烟。
看上去安静又清新,仿佛还是那个陆静临。
可,到底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眼睛的光很淡,虽然笑的很浅,可是眉宇之间莫名其妙多了一丝阴沉的味道:“晟尧,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的,不过我今天要跟我爸妈一起回四九城,你在这里好好养伤,我也会听你的话,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如果我能好了,我会回来,如果好不了,我以后保证不会再打扰你了……”
她一副为厉晟尧考虑的模样,可是这番话落在时初耳朵里却生了另一种滋味,他们之间分手,也许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厉晟尧只是让她回四九城安心养病,等她好了,也许会再回安城。
可是,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心底犹如一朵花一般在水中起起浮浮,时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没听到厉晟尧说了什么,就看到陆静临跟来的时候一样转身离开,经过她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跟时初的视线在半空之中对视。
那一瞬间,时初只感觉到了扎扎实实的凉,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全是恨。
她,在怨她?
时初的脸色蓦地一下子变得很是难堪,她也无心再继续呆下去,结果厉晟尧却叫住了她,看着女人不虞的脸色,他突然开口解释了一句:“时初,静临的医生是我让人安排的,不过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她尽快好起来。”
她很想回一句,跟我什么关系。
想想,还是算了,何必次次如此,如果真的做到彻底放下,又怎么还会如此在意,说道理,她还是没有彻底放下:“应该的。”
她深明大义的语气却让厉晟尧莫名的不安,可是这种不安又不知道从何而来:“时初,你在生气吗?”
“你想多了,我生什么气。”她依旧是疏离冷淡的语气,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名表,语气从容不迫的说道:“好了,厉总,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先告辞了!”
说着,她也一扭头就出了病房。
陆静临没走几步,就被时初叫住了,她有记忆的时候,觉得陆家人都比较宠爱时初。
当年陆家一口气生了三个男丁,时初出生的时候,让盼了很久孙女的陆老爷子总算得偿心愿,又跟几个哥哥说过,要疼爱妹妹,保护妹妹不受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