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若心下想着,倒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上海滩这么大,两人竟然偏偏就在这华懋饭店的花园餐厅见着了,想想真是活见鬼了。
“密斯苏,你这不付账单,就准备跑了不成?啧啧啧……”程逸之望着芷若桌上的账单夹子,着意加重了声说道。
苏芷若定睛一看,方才发觉,刚刚瞧见程逸之来了,她确实心下有些虚的慌,只想着快些走,却是把账单也给落下了。这一下,她面上浮起一丝绯红来:”这位先生,我方才不过是去还杂志的,哪里是不付钞票就跑了的。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哟。“
程逸之虽然天性多情,可是风度总归还是有的,关雅韵倒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刻意为难一个女子,心下不禁也多留了一些心思:”逸之,我身子不大清爽,咱们还是下楼去坐坐罢,夜里风吹的头疼。”
程逸之朝着苏芷若笑了笑:“有缘自还会再见。”
望着程逸之远去的背影,苏芷若的脸好似被胶带绷住了一般,一张嘴愣是扯不开来了。
回了房中,芷若翻来覆去,这一夜都不曾好好安睡。她越是睡不着,心里便越是烦躁,她感到身体里的血液也像她脑海里的思潮一般翻腾迸跃个不停。
太阳穴的筋脉掣动着,芷若是再也不能在被窝里继续躺着了。这该死的时差,她心下边想着,边轻轻掀去被褥的半边,又将身子靠着靠枕一并坐起,两眼望着那窗外朦胧夜色下的南京东路,微微发着怔。
这时候,白日里繁华的南京东路上的车马声和远处喧哗的市井声,早已寂静,不过时而还能听见印度巡警喝问半夜尚在街上游荡的醉酒之人。又不知从哪个房间传来了哈巴狗的狗吠声与小孩夜啼的声响,除此之外,这夜里的上海真当是死寂一般的大地了。
芷若轻揉了下太阳穴,随手捻了台灯,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份《申报》,上头的头版写的大字标题是“六一四大捷”。芷若一下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仔仔细细的逐字翻看。
原来昨日下午,日军的六架九六式陆上攻击机,经由台湾飞往杭州、广德、长兴连番轰炸,出动的攻击机有六十四架之多。第四大队携带美制“霍克”战斗机,在杭州笕桥上空和日军战机展开了激烈空战,取得3:0的绝对式胜利。
苏芷若觉得心下的热血已经沸腾了,这大概是自甲午海战以来,中日交锋的第一次大捷,这不得不叫她感到欢欣鼓舞。
她当初为什么要去瑞士学习飞行?无外乎也是因着国难当头,匹夫有责罢了。是了,她并不是什么匹夫,不过是处州府出来的一名小女子罢了,可是她依旧想为这个风雨飘渺的国家尽一份心力。
芷若一向是个敢想敢为之人,因而天刚朦朦亮,她便换了一身压在行李箱多时的飞行服,带上一手的资料夹,便下了楼。
芷若先前早就拍了电报回苏家,说要回国,可这一拖就是半月,也无非是为了迎合这沪上司令部一改再改的空军飞行人员聘任的时间点罢了。
她拦了路边的一辆黄包车,满面都是笃定的笑意:“劳驾,驻沪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