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瑞生派人用三辆车子将苏芷若等人连带着老爷子的棺材一道送出了上海的地界。出了上海,那便不再方便用小汽车了,于是芷若就雇了两独轮小车,一辆大车。
芷若自个独坐一辆,福贵他们坐一辆,大车自然拉的是棺木。三辆车子经着沪杭的边界走着,直下过了绍兴,才往处州而去。这一路风餐露宿,盗匪横行,多亏着程瑞生及早替她备下的那些盘缠,她方才一次次有惊无险地度过。
半月后,三辆车子停在变得脱漆了的黑漆大门前。芷若慢慢的下了车子,一时有些恍然。这一路,坐在车子上颠簸太久了,突然下了地,这一双腿便酸酸麻麻的要命,可真不像自个的腿了。
福贵几人也不迟疑,七手八脚的就把棺木卸了下来,待得行李一道也落了地,芷若便做主与车夫清算工钱,因着体恤他们一路辛劳,因而还多给了几个茶水钱。车夫自然很是高兴,转头便要与芷若告别:“苏小姐要是没旁的事,小的们便就此告辞了。“
芷若点头道:“走吧,要走趁早走,怕是晚了,这日本人打到了沪杭线上,怕是你们也回不去了。”
待得几名车夫走远了,芷若抚着苏润卿的棺木,却是迟迟不肯进门去。从前她是听说近乡情怯,如今更是觉得如此了,特别是她竟然还是带着爷爷的遗体回来的,这就不得不叫她觉得悲切了。
福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靠了上来,站在芷若身后连连叹气道:“不过才半年的光景,房子怎么就破成这样了……而且怎么看起来,好像还小了一些?”
经着福贵这么一说,芷若方才仔细打量了起来,而后喃喃道:“人都不在了,房子怎么可能还不破。从前我记得,这两扇大门年前都是要过一遍漆的,在路口上望着咱们家里头,老远就能瞧见光可鉴人的样子。如今这已经沁出霉斑的桧木大门倒像是遭过劫了。”
芷若边说,边要上前去敲门,手才伸出来,就瞧见上头的虎头圆环不见了,门框上还贴了一张道家的符咒,看起来活像是镇宅的。
“奶妈!“芷若伫立在苏家的那扇大门底下,试探着叫了一声。她隐隐听见天井里头有人放水的声响。
那扇幽暗的大门里,忽然倏地便探出了一只头来。奶妈顶着一头蓬乱的白发,一脸的苍老皱纹,两个眼袋乌青,直把眼睛挤成了两条缝。
“奶妈,是我,芷若。“芷若说道。
“我的老天爷呀,可算显灵了!可把大小姐给盼回来了!”奶娘的嗓门一如从前那般洪亮。
待得奶娘将大门彻底开启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芷若身后的那具花梨木的棺材,自不用说,里头躺着的是老太爷。她只觉得鼻尖一发酸,一下便粗着嗓子哭出了声来:“老太爷,这出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呢,说是去接大小姐回家的,怎么好好的,人就去了呢?可真是个苦主呀。还有那个天杀的九姨太,一听老太爷不行了,连夜收拾了家里值钱的玩意,不声不响的半夜就溜走了,真当是没有心肝的人呀!我就说当初老太爷不该将她带进家里头来的,就是个晦气的玩意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