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邹海在花房里点着灯看花品茶,一旁的听差侍弄花草,看起来倒是怡然自得,很是惬意。这个时候,施默青提着公文包进来了:“诶哟,邹老板好雅兴啊,这会这么晚了,还在赏花呢。倒是不好意思,今儿个公事繁忙,白日里脱不开身,这会才得空。”
邹海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笑了笑:“施先生哪里的话,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就在这里消遣消遣罢了。您能来邹某家中,可谓荣幸之至呀。来人呀,快些上茶!”
施默青顺着邹海指着的位置坐了下来,而后打量着花房道:“这花房看起来很是别致呀,这会都接近年关了,外头哪里还有这样多的花草来,怕是比起程老板家的花园都要阔绰许多呢。”
邹海笑着,心下却在琢磨着,这个施默青,还未等他开口,就主动挑了话,可是到底还是捏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听差的上了茶,邹海笑道:“这是新到的毛尖,外头可是没有这样新鲜的茶叶了,您赶紧尝尝罢。”
施默青吹了口茶杯上氤氲的热气,而后轻抿了一口,啧啧称奇道:“诶呀,邹老板,这毛巾可是难得,如今真当是洛阳纸贵了。自打日本人占了这信阳,外头就是有钱也买不到这毛尖了,到底还是邹老板本事好呀。”
邹海面上略略一愣,而后笑道:“施先生说笑了,我也是偶然得来的,旁人来了,我可是舍不得拿出来招呼的。也就您来了,我才拿出来给知音人呀。”
施默青拿着杯盖,慢慢地吹开了浮在茶杯里头的水沫,笑了笑:“邹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您这样着急寻我来,为的是什么事情,不妨直说便是。”
邹海拍着茶几道:“好呀,就喜欢施先生这股痛快劲,我呢,也没旁的事情,就是听说你们公和洋行有几台德国海德堡的印花机,我便想着,你们能不能专卖给我们鹏祥染厂?”
施默青放下了手边的茶盏,微微笑道:“这可就不好办了,这前头,我已经应了程老板,那些机器,可是要给他们震旦送去的。”
邹海伸出了两根手指:“您瞧呀,他们震旦出多少,我们鹏祥出两倍的价格买。这大洋还是金条,全由着你们公和洋行说了算。”
施默青也不回话,不过起了身来,在花房里来回踱步着,时而弯下了腰,拈着花似是而非地笑着。
半晌,他方才走到了邹海跟前,笑着伸出了五根手指来回比对着。这一下,邹海面色有些转了白,他到底不知晓,原来施默青胃口这样大,不由得低声道:“施先生说的是五倍的价格?”
施默青俯下身,凝视着邹海道:“邹老板这样的身家,出五倍的价格,可还不是小瞧您了。当然是十倍的价格,方才显得您的阔绰不是?”
邹海咬了咬牙,这倒是当真与他起初的预想有些偏差。十倍的价格买那几台机器,若真当是自个出本钱,甭说回本了,掏钱那一刻就是染厂破产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