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若一听程老太太这样叫,她便先走了过去。逸之原本还不想起身,哪里晓得逸珠在他身后轻轻戳了一下,这样一来,即便逸之想要躲开这些场面,怎么也绕不过去了。
他只好缓缓上前去,对着程老太太说道:“阿娘,你就说吧,要怎么个念法,我就照着您说的去念。”
程老太太眼睛一瞪,不由得说道:“我说逸之,你是怎么了?竟然还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呢,我想如若换了芷若,她至少不会问这样多余的问题来。”
程老太太知晓,逸之这是在逃避对账这件事情,因而她一下就将账簿往逸之手里一塞:“无论你心下想的是什么,我不过是叫你念一念罢了。倘若这样的事情你也不肯帮忙,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逸之清了清嗓子,而后又故意问了一遍:“这样多的字,难道我要从头到尾全部念完么?”
芷若见状,一把扯过了那账簿念了起来:“沪宁铁路公司欠四十万,吕杜煤业欠三十万,兴和洋行存款五十万……”
芷若一项一项念下去,逸之就在旁边听着,这一下,他倒是明白了老太太为什么找他们出来念这账簿了。旁的就不说了,这程家的存款还不够拿来还债的,就这样的家底,还说要分家,恐怕真是有些荒唐的意思了。
逸之随之说道:“银行的这些存款,如果全部取出来,恐怕他们一时半会也凑不齐。为了银行不关门倒闭,我想他们也是会竭尽全力来阻止你去取钱的。”
逸之说着,好似不是他自个的事情似得,口气很是撇得清。这话说完,诸人以为程老太太又要发话,哪里晓得她也就坐在那里叹了声气,也便算是默认了。
片刻之后,芷若又跟着念了几项名目,多半也是亏空的样子。香凝在旁边听着,起初还是惊诧,到了后来,心下多少也便明白了,这是程老太太故意为之的。
这时,香凝一反常态地起了声来,声色高扬道:“这帐不用再念下去了。我想,大半还是亏空的账目。即便不算亏空罢,那也是外头欠的款项,说起来办厂的话,这些总是少不了的。”
程老太太道:“你倒是耐性好,方才的话忍住不说,倒是等了我许久。你自个方才也听到了,这亏空或者欠款,是以前就有的,到底不是我随意捏造出来的,你自个可得好好思量思量这里头的轻重。”
香凝道:“如今是民国了,一概讲究一个‘法’字,自然不是一家之言可以定论的。这财产的去向,我想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清楚的。账簿都还可以作假,究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香凝说到这里,倒是把程老太太的心事全部给说中了。程老太太只觉得怒火中山,抓起一个杯子就往墙壁上拍。不过片刻,那杯子就跟着落了地,碎成了一片片的样子。
程老太太冷笑道:“你便是要去法院告,那也是一样的答复,总而言之不论你怎么算,这钱,到底是跟你没关系的。”
香凝道:“话是这样说,可是还得有人去信。况且,我为程家尽心尽力,从前老爷在的时候,哪样累活不是我抢着做呢?我到底还是以程家为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