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本人靠近了几分，盯着芷若的眼睛，笑道：“苏芷若，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

芷若略微诧异，竭力定了定神，上下打量着那人的脸，只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又说不出是在哪里见过：“这位太君，我瞧您是有几分眼熟，不过恕我眼拙，到底是没看出来，您到底是谁呢？”

“翔太，我是池中翔太。”池中翔太的唇角略微上扬着，这场战争实在太久了，他甚至已经有些忘记了是没是微笑了。

“天呐！翔太！”芷若吃惊地叫了一声，登时重重地拍了拍池中翔太的肩膀：“我真的太意外了！你知道么，翔太，我真的没有想到过，会在这里遇到你。”

说完，芷若又重新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这个池中翔太，乃是她当年在瑞士航空学校的同学，虽然是同一级的学生，可是他学习同样非常刻苦，两个人几乎也可以说是对手关系。

曾经的同学，在陷落的上海重遇，而两个人的身份似乎已经有些微妙的变化，这多少又叫芷若有些五味杂陈起来。

她还记得，初见池中翔太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腼腆的男孩子。但是但凡上了飞机，他就有一股子不服输的狠劲，就连当年的老师都说他是一个好的苗子。当年毕业礼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的梦想是代表亚洲人的最高水平。

再看这位昔日同学的样子，曾经那副青涩的模样早就消失殆尽了。如今他的皮色是青青的，看起来倒是与外头那些无恶不作的日本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对于芷若探究的目光，显然池中翔太并不是很在意，不过苦笑了一声：“当年你回中国以后，我也很快就回到了日本。只是没有料到，竟然在到达的当天发生了交通事故，我被一辆车子给撞了。虽然性命是保住了，可是面容毁了，手臂也伤着了。我做了几次整形手术，而手臂是留下了一些隐患的，因而我再也开不了飞机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池中翔太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哀伤，他面上很快恢复了平静，沉沉地说道：“当然，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是不容许怯懦的。既然不能开飞机，那么我就参加陆军，大丈夫总是有地方可去的。”

实则，池中翔太不说，芷若也猜到了大概，这一下，她心下的情绪就更是繁复了。恐怕那个曾经连一只蚂蚁都不敢杀的池中翔太，如今手上已经不知道沾染过多少中国人的血了。

芷若暗暗忍下了一概的情绪，淡漠声道：“所以，你就助纣为虐，加入了侵略中国的军队，是么？”

“不！芷若，这不是入侵，这是在为亚洲建立正确的秩序，是为了东亚人的共同繁荣！”池中翔太一面说着，一面眼中就发出了狠厉的光来。

芷若并不觉得害怕，反倒迎面对上他的眼色，冷笑一声：“把这些鬼话都抛诸脑后罢！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罢！你的心真的就什么都没看到么？你看看上海，看看这里！到处都是哭泣的孩子，流离失所的难民，甚至还有被你的那些同伴杀死的无辜百姓！多少人在泣血！多少人是被活活折磨惨死的？你们甚至连刚出生的婴儿也不放过！这恐怕是魔鬼都不可能做出来的恶行！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也会与他们成为一样的人！”

池中翔太一下就扣动了扳机，几乎只要再往下一按，那枪子就能穿透了芷若的脑膜：“收回你的那些话，我可以念着昔日的同学情谊，只当没有听到。”

芷若咬了咬牙，阖眼道：“你要开枪就开枪罢，反正从回国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抱着报国的决心的。只是如今没有在天空上与你们较量一番，就这样死了，着实死的窝囊！”

“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孤儿救济院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