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范青要讲故事,李自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范青的故事定然是有所指的。
“闯王可听过朱升这个人?”范青问。
“朱升是谁?”不但李自成没听过,刘宗敏等大帐中的诸将全没听过。
范青道:“朱升是徽州的一个儒生,很有学问,在元末的时候不肯出仕。后来明太祖朱元璋打下徽州,把他请来,垂询大计。朱升回答了九个字,十分重要,后来朱元璋按照他的九字真言去做,果然成就大业。”
“哪九个字?”李自成问。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九字真言,李自成没听过,但他听到缓称王这三个字,眉头就立刻皱了起来。
“这九个字的意思是先巩固根据地防守,储备充足的粮草,暂时不要称王,目的是避开群雄的矛头,积蓄力量,后发制人,争霸天下。”
“用此策略成功的历史人物很多,周文王的时代,策略是‘多积德,少树敌,缓称王’。战国时的勾践为‘忍屈辱,暗练兵,缓复仇’,秦末刘邦则是‘不争功,谋实利,缓称王’。历史上的这些人物都用差不多的策略,取得成功。所以韬光养晦,不求虚名,壮大实力,这才是成功秘诀。”
人丛中的张鼐叫道:“军师,你是反对义父确立名号了?”
范青正色道:“是的,我反对确立名号,称王称帝都反对。”
牛金星皱眉道:“可大家都一致赞同,唯独军师反对,难道我们所有人都错了!”
范青道:“不是所有人都错了,而是所有人打了几场胜仗之后,都有些飘飘然,不知自己的斤两了!”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也不留情面,帐中的大将们脸色都阴沉下来,小将们则涨红了脸。
范青冷笑道:“称王太早,不只无益,反而有害。想想我们自己才强大多久,几个月而已,人马是增长的很快,但大多都是一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咱们只不过是趁着中原空虚,又赶上饥荒,这才能如此顺利,可想想现在州县的情况吧!各州残破不堪,灾民遍地,有的州甚至在人吃人,几十里都看不到人烟。咱们只不过靠放赈救了一少部分百姓,大部分的河南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这种情况下称王称帝能服众吗?能得到千千万万百姓拥护吗?先想着为河南百姓做点实在事情,如何安抚百姓,召集流亡,设官任职,把河南建设起来,再考虑名号的事情吧!”
这一番毫不留情的话说出来,好似在众人的头上浇了一桶凉水,刚才发言赞同确定名号的几个将领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而李自成尤为愤怒,他知道范青反对,但也没想到他说的这么露骨,这么不留情面。
李自成脸色阴沉着道:“范青,你是故意与我作对么?我在吕维祺和定都洛阳的两件事上都没听从你的建议,所以你故意阻止我确立名号,是不是?”
范青拱手道:“我加入闯营,是看闯王和诸将是真心实意的救助百姓,想为天下穷苦人谋一条生路。闯王仁行义举,我十分敬佩,我提出的意见都是出于正义,没有一点私心。闯王,请恕属下直言,您如今在争夺天下的道路上只取得一点点成绩,没有固定地盘,没有多少拥护的百姓,也没有真正的百练精兵。四面八方都有敌人,还很强大。这时候,只打了几场胜仗,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想要称王称帝,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把争夺天下,治理国家看的如同儿戏一般,如此举动实在是大大的不智啊!”
大帐中的众人听范青这番话,一起变了脸色,众人都怕李自成,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李自成当面指斥,而且说的这么刺耳,这么直白,李自成能接受吗?
嘭的一声大响,李自成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怒目范青,“你活腻了,是不是?”
范青毫无惧色,微微抬起下颌,傲然道:“自古忠言逆耳,你是一军之主,如果连点不同意见都听不下去,还想着夺得天下么?还想着建立新朝么?还想着天下人才过来投靠么?简直是痴心妄想。”
“太无礼了!你……”李自成指着范青的手指都有些颤抖起来,半晌才颤声道:“好你个范青,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是不是……来人!”
几名大将还算理智,刘宗敏道:“闯王,军师说的并不一定对,但罪不致死啊!”
高一功也劝道:“姐夫,咱们历来帐前议事,都可以畅所欲言,不能因为说实话,就被砍脑袋,这样,以后谁还敢说话了!”
田见秀也道:“军师今日说话莽直,但看在他往日为闯营立功的份上,不要重罚他了!”
别的将领也一起求情,有将领让范青给闯王赔礼道歉,却见范青只是一脸冷笑的站在原地,没有道歉的意思。范青心中特别愤怒,因为李自成的一些弱点暴露出来,让范青觉得自己辅佐他,可能改变不了历史,白费力气。想想自己这两年所冒的危险,付出的代价,现在却换来李自成这样的对待,他是又伤心又愤怒,所以一气之下,才说出那么激烈的话。
李自成稍稍压抑怒气,对范青道:“我不用你这么高级的军师,从今日起,你不是军师了,去马棚喂马吧!”
范青冷笑一声,拱拱手,转身走出了大帐。
“他娘的!”李自成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十分恼火,本来好好的一个喜事,让范青给搅坏了心情。
李自成让众将先走,等大帐中无人的时候,牛金星才问:“闯王,咱们是否还要确立名号?”
李自成挥挥手,有气无力的道:“再议吧!让我再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