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你也劳神动动笔,写短一点,对死人也说老实话,别奉承的叫人听了肉麻。你写,我等着。唉!可惜王秉真这个不识抬举的王八蛋半路逃走了。”
王秉真是张献忠的文书,在兵败确山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徐以显是比较懂张献忠的心思和喜爱的,提笔写了篇措辞简单而通俗的祭文,读给张献忠听听。张献忠听完,脸上露出喜色,频频点头。他接过去看了一遍,推敲推敲,仍然觉得不很满意。这篇祭文虽然不像别人写的那么长,但约略估计也有七八十句,替死人戴高帽子的话仍然有一些。他口中不说,心中却想:
“给张大经写祭文用这么长,那么给我的有汗马功劳的将士写祭文岂不得用几千句、几万句?”
徐以显看见他仍然不满意,问道:“大帅说,应该怎么写才妥当?”
张献忠笑着说:“你们摇惯了笔杆子,咱老张耍惯了刀把子,个人的路数不同。打仗不是绣花,同敌人相遇,两马相交,三两下子就结果敌人,没有让你摇头晃脑细细端详的功夫。老徐,你莫见怪,咱老张是在战场上滚出来的,看不惯你们这样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文章。打仗,一刀子砍出去就得见红,可不能拖泥带水,耽误时间。拿笔来,让咱亲自动手改改。改不好,你们这般喝惯墨汁的朋友们不要见笑。”
一听说张献忠要亲自动笔改祭文,徐以显和帐下文武都感觉十分新鲜,都围上来看他怎么改。尽管他们都知道张献忠粗通文墨又极聪明,但不相信他能把祭文改好。有些从刚刚加入西营,跟随张献忠的读书人,尽管在一旁垂手恭立,实际上暗中抱着几分看笑话的心理。
张献忠把徐以显的稿子用大笔涂抹,越改越所剩无几,后来,连他自己也觉得看不清楚,干脆不改了,要了一张白纸,用核桃大的字体写出来自己编的祭文,这祭文的开头仍用众人用的老套子,但不用“大明崇祯”纪年,而是这样写的:“维庚辰六月某日,西营义军主帅张献忠谨具猪羊醴酒,致祭于张先生之灵前而告以文曰。”照抄了这个套子,他抬起头问第一次起稿的两名文书道:“这个醴酒是什么酒?”
这两名师爷平时读书不求甚解,只见别人写祭文用“醴酒”二字,实际不明白“醴酒”是什么东西,人云亦云的胡乱搬用。经张献忠这么一问,二人瞠目结舌,脸色发红,讷讷的回答不出,到底还是徐以显的功底较深,见二人发窘,从旁答道:
“醴酒是一种甜酒,也就是如今人们常喝的糯米酒。”
张献忠笑了,道:“幸而我问了一句,咱们张先生原本是海量,好的汾白酒两斤不醉,像这样给婆娘和小孩子喝的糯米甜酒,怎么好用来祭祀张先生?”
他向一旁问:“总管,明天用什么好酒祭祀?”
“禀大帅,前几天买到几坛子泸州大曲,明天可以拿大曲祭奠。”
“好!泸州大曲也算是美酒,阵亡将士和张先生一定高兴。”
他随后将“醴酒”改成“美酒”,接着写道:“我困谷城,结识先生。义旗西征,先生相从。风尘崎岖,先生与共。大功未成,竟失先生。呜呼哀哉!”
张献忠写毕,重看了一遍,想起来在确山中阵亡的数万将士,心中觉得凄楚。他放下笔,向左右问道:“咱们老张的祭文就写这么长,像兔子尾巴一样短,你们说行不行?”
那两名文书和周围的读书人,以及认识字的将领纷纷赞不绝口。将领们是真心称赞,徐以显也是真心佩服张献忠聪明过人,这祭文写的简而有味,措词得体,但也有个别读书人觉得这不像祭文,心中暗笑。
张献忠见左右一味称赞,骂道:
“老子同张先生肝胆相照,所以祭文上有啥说啥,不说一句假话,哪像你们读书人一动笔就假话连篇。管他行不行,就用这个老实祭文吧!你们休再说好,老子可不高兴戴高帽子!难道前几天酬神唱戏的那件事你们忘了?”
那个暗笑的人赶快陪笑说:“大帅放心,我们称赞的都是发自肺腑,实无一字面谀。大帅天纵英才,洞照一切。自从上次被大帅责骂之后谁也不敢给大帅戴高帽子了。”
张献忠一时间也没解开这也是一顶高帽子,听了之后心中舒服,笑了一笑道:“老子就知道你们不敢再给老子戴高帽子!”一语方了,只见孙可望急匆匆的进来,道:“人马已经准备好了!”
张献忠点点头,拍拍孙可望的肩膀道:“虎崽子,这次就看你的了!”
几天之后,襄阳城外,快到黄昏的时候,一队十几人的骑兵队伍,从南面跑来。此时已经六月末,天气炎热,马匹跑的浑身汗湿,驰到襄阳南门停下。
襄阳城被攻克之后,范青四处调兵遣将,所以经常有士兵进出城门,守城的士兵也都习惯了。
这一小队骑兵立马在吊桥外面,为首的一名军官举着手中的公文大叫:“我是田将军麾下刘校尉,有紧急文书要当面交给大将军,请把城门打开。”
守门的义军是一名千总,他见这队骑兵的装束样子和闯营骑兵一模一样,就相信了八成。他让人放下吊桥,带着一群士兵去打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