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语气诚恳地接着说:“在进军幽州之前,朕曾与大臣们讨论决定,倘若兵临京师城下之日,你父皇知道天命已改,愿意禅让,朕将待以殊礼,使他继续享受人间尊荣,优游岁月,对官眷也一体保护。朕还在御前会议上对文武大臣们宣布:我大顺军进城之日,倘若崇祯帝已经自尽殉国,找到了太子和永、定二王,一不许杀害,二不许虐待。朕要对太子待以杞、宋之礼,封以大国。说明白吧,周成王封微子为宋公,朕将封你为宋王。至于你的两个弟弟,比你封爵降一级,一封永国公,一封定国公。此事朕早已决定,只等朕举行登极大典之后,就对你降敕封王,颁赐铁券,世袭罔替,与国同寿。”
吴汝义轻轻推了一下太子:“赶快跪下,向大顺皇上叩头谢恩!”
李岩也不无感动地说:“此系三代以下未有之仁,殿下赶快谢恩!”
太子仍然倔强不动,也不说“谢恩”二字。他的两个弟弟见他是如此态度,也照样学他。李岩担心太子和二王的倔强会惹怒大顺皇帝,便给太子使了一个眼色。在窗外窃听的宫女们更担心本来可以不死的太子和二王会惹出杀身之祸,暗中焦急。吴汝义又一次催促太子谢恩,但太子依然不动。
范青看见倔强的太子的眼眶中充满热泪,只是忍耐着不让眼泪流出。他对吴汝义恻然说道:“算了,不必勉强他对朕谢恩。他的国家已亡,父皇不知下落,应该心中悲痛,也应该怀恨于我,要他跪下去叩头谢恩他当然不肯。朕今得了天下,何计较这些小节!”
李岩虽然从六年前就率众起义,投奔顺王,同明朝决裂,但他毕竟是明朝兵部尚书李精白的儿子,曾中天启举人,在对待太子和永、定二王的问题上,他的感情比吴汝义复杂,所以没等范青将话说完,赶快跪下说道:“陛下对胜朝如此竞仁,三代而后实属仅见。四海之内,前朝臣民必将闻之感奋!”
范青点头使李岩平身,对吴汝义接着说:“你派一队将士将太子和二王护送到陈永福处,妥加照顾。你再寻找几名东宫的旧太监,前去服侍。”
吴汝义躬身说道:“领旨!”便带着太子和二王出去了。
范青急于想看看他早已听说的金銮殿,也想看看皇帝居住的乾清宫和皇后居住的坤宁宫,但他想偕李岩和傅宗龙一同去看,顺便还可以谈一些别的事情。他叫王从周去命宣诏官到内阁宣大学士进来。
王从周启奏:“回父皇,大学士曾在申时一刻来到武英门请求见驾,说他有事要面奏皇上。臣说皇上连日劳累,不得休息,刚才在仁智殿寝宫午睡,是否将皇上叫醒?他说‘不必惊驾,我先去内阁找丞相商议,等圣驾醒来后你叫我就是’。此刻大学士一定还在内阁。”
“去内阁叫大学士进宫!”范青轻声说,他如今要召见大学士和丞相,已经不再用“请”字,而用“叫”字了。
内阁是在午门里边向东的一个小院内,院门向西,进门过一屏风,便入内阁小院;有五间坐北朝南的平房,除当中的一间供着孔子和四配神位,其余四间便是辅臣们办公的地方。在明代这本是机要重地,严禁在内阁会客闲谈。但是一则大顺朝废除了辅臣制,恢复了宰相制,二则傅宗龙地位崇隆,当然可以随时同丞相李岩面商机务。
过了不多久,傅宗龙便来到了。他向范青行了叩头礼以后,范青叫他坐在李岩身侧,先向傅宗龙问道:“大学士刚才进宫,有何紧要事儿?”
傅宗龙使眼色,要王从周将窗外站立的宫女屏退。王从周出去挥退宫女们,他自己也去武英门的值房中了。傅宗龙重新在范青的面前跪下,奏道:“臣得到确实消息,吴三桂……”
范青说:“大学士平身,坐下说话。”
傅宗龙叩头起身,坐在椅子上,欠身奏道:“刚刚收到刘体纯的情报,吴三桂的兵力不可轻视,他以山海关为后继,人马已有一部分进至永平、玉田与三河一带,对京师颇为不利。”
范青点点头道:“目前朝中文武群臣,莫不望赶快举行登极大典,加封众臣。而尤以在襄阳和西安两地降顺的文臣盼望朕登极更切。今日进入京师,估计必有大批明臣投降,甘为新朝效忠。他们一旦投降,也盼望朕赶快登极。朕一登极,他们就算是对新朝有拥戴之功。然而据朕看来,登极典礼大事远远比不上招降吴三桂一事更为急迫重要。”
李岩点头赞同道:“是啊!登极典礼只代表一种仪式。而招降吴三桂关系到与满清的战事,关系到咱们大顺军能否在京师站住脚,东征是否成功,所以更加重要。”
范青问:“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刘体纯刺探出来吴三桂究竟有多少人马了吗?”
傅宗龙说:“崇祯十四年八月,洪承畴在松山兵溃,吴三桂虽是洪承畴所率八总兵之一,损失不轻,但宁远是吴三桂父子经营多年的根基,也是洪承畴在关外必守之地,所以松山之溃,只损失了出征援锦之师,他的老本儿留在宁远,并未受挫。吴三桂因为实力仍在,所以松山溃败后能够固守宁远。虏兵进至塔山,也不敢再向前进。近半年来,听说虏兵绕过宁远攻占了中后所等城堡,都在宁远与长城之间,惟独不敢进攻宁远,也不敢攻占觉华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