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心中不快,勉强哈哈大笑。他每遇文人,必请书写屏联。今日已为余一元和杨坤准备了纸墨。现在见李牟自视甚高,便先请李牟写副对联,有意将他一军,使他不要随意褒贬。吴三辅和杨坤在旁催促,目的是想看李牟的笑话。
杨坤在心中说:“一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哥,从军前仅仅是个秀才,大顺皇帝器重其哥哥,才如此优宠他。可他不知收敛,处处想露锋芒,未免太不自量!”
李牟看出来大家是想看他的笑话,特别是杨坤的神情令他极其厌恶。他胸有成竹,有意在这件小事上使杨坤辈不敢对他轻视。于是他摇摇头,淡淡一笑,表示推辞,说他读书不多,未博一第,实不敢挥毫露丑,见笑大方。
吴三桂心中暗笑,故意说:“请李公子随便写一副,留下墨宝,使陋室生辉,也不负此生良遇。”
杨坤也含着讽刺的语意说:“李公子胸富韬略,闲注兵书,足见学养深厚,又是新朝的尚书,必定学富五车,何必谦逊乃尔!”
李牟不得已又一笑,说:“既然苦辞不获,只好勉强献丑了。”随即略一沉思,挥笔写成一联,字如碗大,铁画银钩,雄健有力,又很潇酒,不带半点俗气。王老先生摇头晃脑地念道:
常思辽海风涛急
欲报君王圣眷深
吴三桂大为叫好,众幕僚也纷纷叫好。杨坤心中暗暗吃惊,不敢再轻视李牟的才学了。
吴三桂又请余一元写副对联。余自知一时想不出这样自然、贴切、工稳,寓意甚佳的对联,只好写副称颂武将功勋的前人对联,敷衍过去。杨坤坚辞不写,吴三桂也不勉强。
随后,吴三桂请他们到花厅入席。在酒宴上,吴三桂有意不谈军事,只谈闲话,以求大家愉快吃酒。他叫出几个歌妓出来侑酒,清唱一曲,杨坤三人听得津津有味,王老先生虽然年纪大了,却也捋着胡子,眼睛瞟着歌妓,随着曲调微微点头。只有李牟,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目不斜视,对几名漂亮的歌妓,看都不看一眼。
吴三桂笑道:“李公子家乃中州望族,令尊大人李精白做过户部尚书,家族豪阔,见多识广,我们这些边疆武人是比不了的,就如眼前这几名歌妓,我们都觉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在公子眼中可就是平凡之极了。”
李牟微笑道:“学生虽出自中州大族,但从小跟随哥哥读书,哥哥对我要求很严,这歌舞娱乐之事是很少碰的。大帅召来的这几名歌女,年轻美貌,多才多艺,学生平生第一次见到。”
吴三桂笑问:“可我刚才见李公子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这时何故?”
李牟微笑道:“首先,皇上差学生来见大帅,为的是改变辽东数万将士和几十万百姓的命运,是否能免去兵灾,是否能化干戈为玉帛,共建一个太平世界。这任务艰巨,学生感觉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所以无心看美女。其次,我们大顺军占领京师之后,人心不附,民心浮动,而外面又有大帅雄兵割据,还有关外的东虏虎视眈眈。我们大顺朝的君臣都如履薄冰,兢兢业业,小心谨慎,一心求治,这些美女娱乐的玩意消磨斗志,让人堕落,所以我们是有意不去接触的。”
吴三桂说了一声好,微笑道:“李公子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志向和定力,实属难得啊!”
这时,忽听院子里环佩叮咚,陈圆圆已经洗漱更衣完毕,整理妆容,出来敬酒。
先进来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从京师带来的、稍有姿色的丫头,后边进来的是容光照人的陈圆圆。在刹那之间,不但满室生辉,而且带进一阵芳香。除吴三桂面带笑容,坐着不动之外,其余贵宾都赶快起身。余一元早就听说吴三桂有这样一个美貌侍妾,曾为秦淮八艳之一。趁此时机,认真地观看陈圆圆,不期与陈圆圆的目光相遇,竟然心中一动,不敢多看,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带着羡慕的心情暗暗惊叹:“乖乖,伯爷真有艳福!”
陈圆圆从丫环手中接过酒壶,先给李牟斟酒,同时含着温柔甜蜜的微笑,用所谓吴侬软语说道:“愿李公子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李牟致谢,喝了这杯酒,随后归座,并不多看一眼陈圆圆
陈圆圆接着给余一元敬酒,说出同样祝愿的话。余一元的目光落在陈圆圆的又白又嫩又小巧的手上,心中不觉叹道:“乖乖,这手是怎么长的!”
连王老先生也惊叹陈圆圆的美貌,而有些发呆,喝酒的时候,也许由于酒杯满,也许是因为一时间心不在焉,端在手中的酒杯晃动一下,一部分好酒洒在桌上,他才反应过来,赶快把酒杯里的酒喝干。
陈圆圆然后给杨坤斟酒,说出一个“请”字。最后才给她自己的丈夫斟酒。她给吴三桂斟酒时,不说一个字,只是从嘴角若有意若无意地绽开了一朵微笑,同时又向他传过来多情的秋波。
她不再说一句话,带着青春的容光、娴雅的风度、清淡的芬芳、婀娜的身影。环佩的叮咚声和甜甜的一丝微笑,从书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