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心中一震,他知道范文程的意思,清军有可能在野战上失利,不敌吴三桂和范青的联军。但他对此十分怀疑,在他的心中,一直抱有满清野战无敌的想法,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满清上下所有将领都抱有类似的想法。
多尔衮沉默片刻,忽然站立起来,在大帐中低头彷徨,深深的叹了口气。
范文程和洪承畴都感到有些惶恐不安,也跟着站起。范文程虽然是汉人,但投靠满清较早,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再到多尔衮,二十年间,已经历经满清三代首领,每一代首领都把他倚为心腹,使他成为满清初期炙手可热的红人。但是他作为汉人士族,深知从古至今,伴君如伴虎,随时都会出现忠言见疑,正直招祸。是不是近来他连续劝阻摄政王放弃围攻京城,已经使摄政王不快。多尔衮一心想要夺取京师,进攻中原,平定汉人天下,建立不世伟业,对于不合心意的话,就不愿意听了。
帐篷内经过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忽然帐外有一名白甲兵报告,“启禀摄政王,有紧急军情禀报。”
“进来说话!”多尔衮立刻收起自己沉重的表情,坐在主将位置上,表情变得威严起来。
这名白甲兵进来之后跟摄政王和范、洪二人施礼之后,多尔衮道:“站起来吧!有什么紧急消息?”
这名白甲兵叩头起来,站着说道:“启禀摄政王,据咱们派到山海卫的细作回来一个,说吴三桂已经整顿兵马,向西而来了!”
多尔衮表面照常,心中大惊,不由得向范、洪二人看了一眼,问道:“吴三桂已经出发了么?他的兵马现在何处?”
“回摄政王,吴三桂已经出发了,离开了山海卫,但这名细作在山海卫当中,不知道吴三桂的行军路线,也不知他兵在何处?”
多尔衮点头,让这名白甲兵退下。叹了口气道:“范院长,洪先生,围攻京师之后,你们二人屡次劝阻本王是有道理的,现在吴三桂已经西来,如今该如何应付才好?”
范文程和洪承畴对视一眼,都沉默不语,不敢急着回答。
多尔衮道:“二位先生不妨有话直说,今日吴三桂刚刚离开山海卫,还不到两军交战的时候,所以二位有何意见,说出来也不晚。”
范文程沉吟不语,他已经数次劝阻多尔衮撤兵了,但多尔衮明显心中并不情愿。他熟悉多尔衮的禀性,知道他心性狭隘,喜欢迁怒于人,如果这次围攻京师能够全身而退也就罢了,如果是一场惨败,只怕他不但不会记着自己劝谏的功劳,还会心中忌恨。
洪承畴与多尔衮相处时间较短,他投降清朝之后,得到皇太极的殊遇,心中感动,一直存着报恩之心,但他并不知道眼前已经不是心胸开阔,礼贤下士的皇太极,而是猜忌执拗的枭雄多尔衮。他见多尔衮语气颇有诚意,想着目前局势,三军生命所系,大清国运相关,于是略微迟疑片刻,说道:“此事关系极大,臣不敢直言。”
“你说吧!只要有道理,本王一定听从,纵然说错了,我决不怪罪于你。”
洪承畴认为这是他劝阻多尔衮迅速撤兵的一个机会,如果放弃这个机会,他必将留下终生悔恨。于是他抛开顾虑,恳切的对多尔衮道:“摄政王,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咱们大清对于这次入关,夺取京师本来信心十足,所以入关之始,士气高涨,兵锋锐利,所战皆克。可围攻京师以来,屡受挫折,顿挫坚城之下十几天,毫无进展。损兵折将。同时看到流贼并非以前想象那般容易对付,所以士气下降,人心思归,这是咱们大清军队的现状,也就是所谓的‘知己’。然而对于知彼而言,最为缺乏。围攻京师之前,咱们十分轻视流贼,把流贼看成毫无战斗力的流民、饥民一般,却没想到原来流贼本是一支训练有素,久经阵战的部队,而且科技先进,大炮犀利,贼首范青善于收拢人心,这些都是咱们在关外不能预料的,也就是‘不知彼”。另外还有更可怕的,现在京师以西,尚有二十万以上的流贼部队,是否已经出动?现在到了何处?是否会断我归路?这些情况全然不知,如在梦中。自古用兵,在出兵前,十分重视‘庙算’。孙子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请恕臣死罪,容臣在大战之前得尽忠言,以报摄政王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