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半孟星河已经匆匆赶过来,一面放下东西与舒建平和曲芳客套着,一面仓促落座,来的路上已经在脑海里无数遍练习过,然而旁边舒窈冷着的面色还是让他慌张不已,舒窈回程的安排并没有告知他,想来并不希望回家的第一顿饭就有他在一旁碍眼。
曲芳倒了杯果汁递给孟星河,看见他额上密密匝匝的汗珠,笑道:“时间仓促,路上累着了吧,这是窈窈你们小时候最喜欢的橘子汽水,现下找不到原来的牌子了,喝喝看这个喜不喜欢?”
正是夏天,浮着冰块的橘子汽水散发着凉爽的清甜,孟星河双手接过,笑的暖洋洋的:“谢谢芳姨,本该我去接阿窈的,结果忙忘了,还辛苦您跑一趟。”舒窈在一旁冷笑,连她回程的航班号都没有怎么接她,场面话倒真是一套一套的。
曲芳忙里忙外,舒建平有些不耐,温声道:“别张罗了,坐下吃饭吧。”在外人看来曲芳只是舒建平的得力干将,但二十多年来对他工作生活的悉心照料,连舒窈都已经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舒建平为人严肃,席间并不多话,舒窈正在气头上梗着一张脸低头扒饭,若不是曲芳在之间夹菜逗趣,孟星河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吃完这顿饭。幼时也曾偶有机会到孟家来吃饭,往往都是舒泽极力邀请,舒窈气鼓鼓地坐在一边,葱葱玉指依次指过所有盘子,念念有词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你都不准吃,都是我的……你就吃米饭吧,哼。当然她也有很大方的时候,比如得了国际钢琴比赛的亚军那一次,可以允许孟星河吃一小盘糖醋排骨。
而今天巧的很,离他最近的还是这道菜,说来算是女儿回门的第一顿饭,曲芳格外重视,和郑妈一起张罗了一大桌佳肴,可惜全是孟星河无福消受的大菜。
他很感激曲芳,即使胃腹已经因为刚刚那半杯冰镇汽水开始隐隐作痛,他也没有拒绝曲芳频频给他夹的菜,他活了三十年,可曾有人专心为他做过饭食?
晚饭后舒建平把两人叫到了书房,他在胡桃木制的猪皮椅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问孟星河:“你爸爸那边怎么说?”
也许是空调开的太足,舒窈一进书房被冷气吹得打了个哆嗦,一旁的孟星河却好像热的紧,额头上都是细汗,一只胳膊虚虚掩在腹部,对舒建平的话反应有些迟钝,并没有立刻回答。少顷他抬起头来,迎上舒窈看自己的目光,他歉意地笑了笑,转向舒建平道:“上周跟您讨论之后我去了正阳矿区那边,调了一些近年的财报和经营资料过来,”他轻咳了一声,拿出手机来递给舒建平,继续道:“我粗略整理一下,大概数据是这样的。”
孟星河并没有直接回答舒建平的提问,正阳矿区正如行将就木的老人,于孟宗辉而言是应该弃之如敝履的不良资产,但于舒建平而言,那里不仅是他父辈起家的源泉,更有数千名在岗的员工,是无法轻易割舍的。他心中明白,但孟宗辉做事雷厉风行,周三的董事会可能会即刻拍板,他的劝说起不了丝毫作用。
糟糕的数据摆在眼前,舒建平明白孟星河意指的结果,将手机递回去,看见两个孩子年轻的面孔,他顿觉自己无比地衰老,要将父亲一手打造起来的产业割舍,这让他极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