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轻轻关上,发出声响,床上的林清欢和椅子上的楚临渊同时转头,看到了走进来的萧疏。
看到自己女儿来,林清欢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些,连忙对萧疏说:“笑笑,你爸回来了。”
单单一句话,就让萧疏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
林清欢忘记萧霁月已经去世,还把面前的楚临渊误认为萧霁月!!
目光投到楚临渊身上,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目光没有之前的犀利,却依旧让萧疏觉得凌厉,仿佛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事情并未发生过一样,看不出他情绪能有多大的变动,不淡定的,反而是萧疏。
“妈,您先睡一会,医生说你要多休息。”萧疏收回眼神,俯身去帮林清欢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林清欢摇头,“我不累,霁月来了我很开心,我要多和他说会儿话。”因为长期病痛的折磨,林清欢比她的实际年龄显得苍老许多,但是现在连眼角的皱纹都露出了笑容,萧疏没办法拆穿母亲的幻想。
“那好,半个小时后,您一定要休息,不然我就告诉哥哥。”
“霁月在,我还怕你哥哥嘛?”林清欢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记忆中母亲上一次笑得这么舒心,还是在五年以前,他们一家都在宁城的时候。
而那一切,都在萧霁月死后,戛然而止。
萧疏淡淡斜了楚临渊一眼,道:“我在外面等你。”
他点点头,当做是回应。
关门时,还听到林清欢对楚临渊说笑笑这孩子怎么今天这么安静,一点都不像她。楚临渊答孩子长大了,自然就淑女了。
从病房出来,萧疏马上就到Enzo医生的办公室去询问林清欢的状况,她以前也会有不清醒的时候,可不会像现在这样把人当做是萧霁月。
“Enzo医生,我妈妈她精神好了很多,这是不是代表这种状态继续维持下去的话,她就可以出院了?”萧疏自然是希望母亲能够好转,她已经没了父亲,只希望母亲能够陪伴她和哥哥久一些。所以之前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对母亲来说是当做念想的项链。
Enzo医生神情严肃,“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这样。但是萧夫人忽然之间精神起来,不排除是受到了外界刺激,我记得萧夫人之前说过,她的先生,也就是您的父亲,叫做‘萧霁月’,刚才进去的那位先生,显然不是您的父亲吧?”
萧疏在脑海中将Enzo医生的话理顺,也就是因为楚临渊的出现,让母亲误以为他是萧霁月,所以才出现了这种情况,如果是在国内,医生称这种现象为回光返照。
她站在医院楼梯间内,来回踱步,有解决不了事情的时候,她就一刻都不会安定下来,好像这样就能转移视线一样,然而并不能,只会让她更加的烦躁。
转身,撞上了一堵人墙,鼻子碰到他的胸膛,疼得萧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萧疏后退一步,入眼的是一件淡蓝色的衬衫,抬头,看到了楚临渊还带着伤的脸,“你刚才跟我妈说了什么?”如果不是说什么了,她会把他当成萧霁月?
楚临渊无辜的耸耸肩,他单手插在西装裤里面,神态自若,“你希望我和她说什么?”她见到他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她眼前,她并不意外,甚至连问一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问,“你是不是该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冷峻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可他这笑,却让萧疏从心底里面觉得寒冷,这个男人,就算是在意大利,也能横行,也难怪他能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我问了你就会说?你说了我就会在意?既然你不会说,我不会在意,为什么要问?”本以为他被抓进去了,她的世界就能够安宁几天,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出现在她面前,甚至还以“萧霁月”的身份出现在林清欢面前。
他可以对她冷言冷语,可他不能伤害林清欢,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一直以来要保护的,“你离我妈妈远一点,别以为你在那不勒斯也能横行霸道,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他上前一步,将萧疏困在了他和墙壁之间,压迫感十足,“大不了同归于尽?”
“如果你从警局出来特意来医院就是为了和我吵架的话,抱歉,恕我不奉陪。以后,也不奉陪。”她推开楚临渊,“请你离我们远一点。”
他伸手,拉着萧疏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中带。碰到她手臂的时候,她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收回,这让楚临渊想到早上,她也是这样拒绝自己。
不过现在萧疏的逃避,更多的是因为手臂真的疼。
他抓着她的手腕,将袖子推高,看到了白希的皮肤上的淤青,他昨天晚上的确是下手没轻没重,那种被积压在内心的怒意,在见到萧疏的那一刻全部都爆发了出来,现在想起。他觉得那个时候的楚临渊,可能是个禽兽。
“疼?”他语气一下子就缓了下来,还试图拂过她淤青的地方,“还有哪儿有伤?”虽然燕安城那话说的让楚临渊很是怀疑,毕竟当年的他用了多少手段把苏筠笙追回去他不是不知道,但,法子还得要试一下。
萧疏想要把自己手臂给抽回来,这么不分场合地问她还有哪里有伤,不嫌臊得慌吗?但是楚临渊不放手!她力气本来就没他大,哪里能抽得出来?
“这里是医院,你要做什么?放开!”楚辞低着头,就只想要将手从楚临渊手中抽出来,脸都涨红了。
楚临渊不说话,只是将原本握着萧疏手腕的手改为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往楼下走,他要做什么,似乎她永远都猜不到,就像她猜不到楚临渊会为了他的一个情人,丢下怀孕的许沫从昆城到那不勒斯来找她。也猜不到他昨天晚上会发疯了一般疯狂地对她索取。更猜不到他现在拽着她的手是不是要讲她强制带上回宁城的飞机。
她抱着楼梯间的栏杆,这样他就没办法把她带走了,“我不会和你回宁城的,永远不会!”她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愣生生的闯入他的耳膜。
他回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话不要说的太满,我怕有一天你求着让我带你回宁城。”
萧疏:“……”
不再拐弯抹角,楚临渊将萧疏的手从栏杆上扒下来,“你要是想带着一身伤去看你母亲,我也不介意。”
不说身上的伤还好,一说,就让萧疏想到了昨天晚上经历过的事情,眼睛里透着寒气,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跟着楚临渊走。
“你最好别和我说我身上的伤,你知道它们是怎么出现在我身上的。”
楼道里面的空气瞬间就僵硬了下来,萧疏看的清清楚楚,楚临渊冷峻的脸上腾起怒意,但他努力将那种情绪给压下去,不知打他的脑海里经过了怎么样的一番天人交战,然后对萧疏说:“我带你去买药。”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想也没想的拒绝,现在他说的一切她都不会同意,怎么样逆着他的意思怎么来,只有这样,心里才能够舒坦一些。
他拽着她手腕的手在加大力道,不足以让萧疏喊疼的力气,却也不见得多舒服,“我说一定要带你去买药呢?”
“强迫人是楚公子一贯的手段?好,我知道了。那么不顺着楚公子也是我一贯的作风。”
他们之间,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就能够燃起来,然后爆炸,方圆几公里之内,都无人能够幸免。
四目相对,谁也不肯先低头,谁也不肯先服软。
“既然你说是我一贯的作风,我要是不坐实了这个名声,还对不起你了。”话已至此,萧疏知道她是抵抗不了了,她被楚临渊架着,身上本来就难受,这样一来,只能被他一意孤行地往外带。
医院外面有药房,楚临渊带着萧疏就进去,到底是在公共场合,萧疏不想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尴尬,到时候被人围观,只能是雪上加霜,便只能被他牵着,十分不情愿地走在药房里面。
楚临渊寻了一圈之后找到了消炎消肿的药膏,就要去结账。
而萧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昨天晚上楚临渊强迫她,她的房间里面怎么可能有避孕的东西,好几次都是直接……她并不允许自己沦落到许沫的那个地步!
正巧路过了避孕药的那一排,萧疏伸手就拿了事后避孕药,因为她的停顿,楚临渊也停了下来,看到她光明正大地拿了避孕药。
他停下脚步,看了眼她手中的药,深邃的眸子里面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萧疏却当做浑然不觉,“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给一个强迫自己的男人生孩子吧?”
楚临渊拿了架子上另外一个,时效是48小时的,“48小时会更保险。”他换下来了萧疏手中24小时时效的。
胸腔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敲了一下,明明要买避孕药的是她,可是当他换掉了她手中药的时候,为什么心痛的会是她?他也不希望她怀上他的孩子。
“楚先生经常给女人买避孕药?看来很懂。”
“常识。”他没有去结账,而是带着萧疏又在药店里面饶了一圈,最后在一排架子之前停了下来,萧疏的意大利语听说读写都很好,但是看到架子上的药的时候,还是选择看不懂。
常识教会他买避孕药的时候要买48小时的会保险,常识教会他在强迫一个女人之后要给那个女人买药?
在楚临渊选好了药之后,他才牵着萧疏去结账,收银员大概也是身经百战的,看了眼面前的药,很自然地扫好码,最后还贴心地问了一句,“需要套套和润滑剂吗?”
然而楚临渊似乎在认真思考,思忱了片刻后道:“好。”
萧疏:“……”
见收银员拿出了有尺寸的套,萧疏直接就说道:“不,换个小号的。”
这话一出,三个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就僵硬了下来,收银员不知道是该将那个号的给放下去拿个小号的,还是将手中的商品去扫码。
收银员迟迟未扫码,萧疏继续道:“难道你比我更清楚尺寸?”萧疏感觉到了来自手上被楚临渊狠狠握着的力道,可她并不想改口。
“不不不,你们开心就好。”收银员在两道目光的压迫之下,只能又拿了小号,并且将手中的这个号一道给扫码了。
这一局——平手。
医院的停车场,楚临渊手中是拿着车钥匙的,萧疏不管他是怎么在半天之内从警局出来,又知道林清欢医院地址,又是怎么弄出来一辆车的。
萧疏站在车边,并无上车的打算。
“就到这里,不送了。”萧疏要从楚临渊的手中将袋子拿过来,里面的要都是她用的,她不会和楚临渊走下去,就到这里结束,一切都结束。
她能忍受到现在,并不代表她就能一直忍下去,如果忍不下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楚临渊并未松开手中的袋子,谁都没有松开手,他从警局出来,又来了医院,不是为了听到萧疏说一句“就到这里,不送了”的。
“我走了,可就不回来了。”他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让萧疏一瞬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疏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仿佛昨天晚上他对自己做的事情丝毫都没有在他心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他那是襁爆啊!是犯法的!可他现在轻描淡写的说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以为萧疏很希望他留下来吗?
“哦,那再见吧。算了,还是再也不见了。”说完,萧疏松开了手中捏着的袋子,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联系也就在这时候被她给松开,“我觉得你也不应该想要见到我,一见到我你就会想起来你就是个强见犯,想起你过去二十八年所受的教育在你脑子里面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记。亏得你们楚家世代奉公守法,到了你这一代,楚家长子嫡孙,知法犯法,真是可笑。”
她看着楚临渊的神色在一点一点的收拢,抿着薄唇,蹙着眉头,站在那里,给人高不可攀的生冷气息。
他生气?呵,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谁都有资格生气,就他楚临渊没有!
“以为药就能消除身上的伤痕?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你犯下的罪行?楚临渊,有些伤疤就算是愈合了,这里也无法愈合!”萧疏指着自己左心房的位置,“这里爱过一个叫楚临渊的人,但是在昨天晚上之后,楚临渊这三个字已经从我心中给剔除。我不爱你了,楚临渊,我不爱你了。”
她退后一步,微微摇头,与楚临渊拉开了距离,“所以,你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去告你之前。别再出现在意大利。”
她在告诉自己,也在告诉楚临渊,千万别一时冲动把他昨天晚上犯下的罪行捅到警局里面去。
那个后果,萧疏想都不敢想。
“那你去告吧!这么恨我,我要是逍遥法外,你不会更难受?”他冷冷道,“也别说爱了,你萧疏哪怕是有任何一点点爱我的心,也不会轻易就从我身边离开。”他盛气凌人,咄咄逼人,哪里还像是一个做错事的人!
萧疏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都嵌进掌心,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你别逼我。”
楚临渊拿出了手机,拨好号码,将手机放在了他和萧疏中间。
“报了一次警,还介意第二次吗?上一次你为了那个小白脸,这一次你为了自己!”他言辞激烈,激怒萧疏。
手机响了两声之后,通了,电话那头是公式化的女声:“您好,这里是那不勒斯警局,您需要我们给您提供怎么样的帮助……”
萧疏的耳朵里面只听得到这个从手机里面发出来的声音,而她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要爆炸了!觉得喘不过气,忽视你很难受!而这一切,全部都是楚临渊加注在她身上的!
他非要逼死她才甘心吗?
萧疏一把夺过手机,气势汹汹,楚临渊甚至是毫不怀疑她会对着手机讲出她所遭受的一切。
然后……
“啪——”萧疏将手机摔在几米开外的墙壁上,手机立刻四分五裂,连同那道意大利女声。
“楚临渊——”她到底是歇斯底里了,被他逼得快要疯了,让她直面心中最不堪的一面,他都给她带去无法磨灭的伤痛时,她还是无法彻底地恨他。
杜寒声说她,到底为了楚临渊,能够卑微到什么程度。到底那个男人做了什么,才会让她心甘情愿的离开他,才会捡起她的自尊。
她想,大抵就是现在这样吧!
“你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眼泪睁圆的眼眶里面迸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我恨你——恨你——”
她站在离他一米之隔的地方,可是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他没办法上前一步,生生的将他们隔在两个空间里面。
难道,他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和绝望?
萧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一有开心事儿就会和他叽叽喳喳分享的那个女孩子,也不是那个成天围着他说喜欢,说长大以后要给他当媳妇儿的女孩子。
她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变了,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可还没来得及问,还没来得及说,一波又一波的事情随之而来,压得他们都不敢去触碰过去更加只要一撕开,就是毁灭性的真相。
楚临渊脚步微抬,手臂一颤,似要抬起,可他没有,“如你所愿。”毫不留情的转身,楚临渊一把打开车门,坐进去之后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启动车子到开车离开,不过是十几秒钟的时间。
庞大的越野车几乎是从萧疏身侧擦过,完全不在意她是否会被挂倒,扬起一地尘土。
同样的,萧疏转身就走,向着住院部快步走去,不作丝毫停留。
她真希望,他们就这样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以后分隔两地,各生安好。
……
萧疏的这样的精神头自然是没办法回去见母亲的,先去卫生间里面洗了把脸,镜子里面的她脸色惨白,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无法言喻的战斗一样,她用掉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然后站在这里,只剩下一个躯壳。
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恢复,不想让林清欢看到她这个样子,平复之后才准备回病房。
林清欢清醒了,虽然她把楚临渊当成了萧霁月,但好歹也是精神了,以后还会好转,她总觉得最艰难的那一段时间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什么难受的事情降临。
可是当她来到特护病房那一层时,却发现气氛格外的紧张,原本在护士台井然有序的护士这时候来回病房和护士台,而他们忙碌的终点,就是林清欢的病房!
什么儿女私情,什么剪不断理不乱,在林清欢的安危面前,都不足为提。
她狂奔过去,护士却将她拦在病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