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居的当天,天公不作美,下了一场又急又猛的暴雨。
停在院外的越野车被冲得焕然一新,它风尘仆仆地来,干干净净地走。心情焕然一新的唐嘉辉变身时价最昂贵的脚夫,猫着腰伶俐地往来于室内室外,总算把三个人的行李都给安置妥当了。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一个人反而搬得快。”
他眉头紧锁,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笔直地向前伸,被他戳得心慌的连松雨错觉此君下一步就该说出“呔!妖怪哪里跑”了。
菜园管理员老王一看,鼻子里哼出一口怪音。连修然恰好回头,他低垂着眼睫,和不悦的老伙计对上了。
“王师傅。”
“啥......”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老王啊老王,饶是千思万想,也没料到这卖禸的年轻男人会这么懂道理。接过连修然递来的信封,他一捏,就知道里头是大票子,是新钱。
“我多嘴问一句,你们三个人绝对不是表亲吧?你和她......”
“当然是表亲。”
连修然推推镜架,声音温柔得让老王都软了。
“我从小就只和姐姐亲。”
“哦......那一定是我的错觉......”
“您能这样想,我就很欣慰了。”
唐嘉辉哒哒地踏过石板路面凝着的水塘,跨了几个大步回到主屋的屋檐下。
他低头绞T恤,那害了相思病的小厨娘便默默撑着伞跟在他后头转悠,一句话都不说。她孤单的身影,看得老王也不禁动容了。
唐嘉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双手按在她肩上。
“厨房灶台上有我给你留的加班费,还有我的联系方式。”
“唐哥......”
“你不是说想去读个厨艺专科学校吗,只要你爸妈放你走,记得打电话给我,我给你通通路子,让你一边读书,一边去餐厅实习。”
小厨娘不做声,她愣愣地看着唐嘉辉。这位肚子里没啥墨水,读书时天天翻墙头的大佬,就见不得女孩子为了个学费在后院边削萝卜边叹气。他呀,一直都有做大慈善家的潜力,他只是不凑巧,长了一张不够真诚的俊脸。
哎......被世界误会的人岂止是荣立诚呢。
“是不是觉得唐哥特别善良?”
“嗯哪。”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纷乱的雨滴,绞在缓慢启动的车轮下,郁郁青山升腾起水气弥漫的云雾来,挥别南山小院,连松雨倒在后座,在车内咿咿呀呀的小情歌里闭上了眼睛。
副驾驶的连修然向后看,他对她伸出手。按理说,她闭着眼,也没法看到他在做什么动作。但她的第六感是那么强烈,知道那对泛着寒光的镜片正对着自己,她蜷紧身子,牢牢地捉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好好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他这样对她说。
是幸运,亦是不幸。这一次的避暑之旅,避开了诸多琐碎的烦恼,却无法避开某个执着的怨念。
回家才一周不到,连修然就接到了父亲从瑞士打来的视频电话。
老头子以前很讨厌这种一览无余的通话方式,许是被荣立诚的糖衣炮弹打得猛了,也渐渐相信了美国病人那些张口就来的鬼话。
“世伯,我很快又能来看你了。这次给您带点九八年份的DomPérignon,好不好?”
人家不仅嘴巴甜,做起事来也是有条有理。
比如说,在本城新开幕的画廊,打响头炮的第一场展览,荣立诚首推的就是老相好的大作。
情信寄过去被人一把火烧成灰了不要紧,打电话直接语音信箱更没关系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点风浪都受不住,哪能叫追求呢。这方面,他亦是越挫越勇的。
连建元对这位失而复得的傻女婿很是满意,现在的大环境让他不省心,人傻钱多的苗子可罕见了,何况是荣立诚那种基因的。
“世伯,能给我寄一张她小时候的照片吗?”
“要那玩意干什么!她小时候没长开,拍的照片都特别难看。”
“没关系,再难看我也喜欢。”
如此强烈攻势之下,老当益壮的连建元都不必佣人搀扶,就能独自去湖畔遛弯。
而这边收到照片的荣立诚,为了匹配她那操淡的神韵,回家翻了老半天家庭相册,终于给他找出来一张夫唱妇随的佳作出来。他拿了自己小时候美破天际的旧照一拼接,立马传到网上去了。
两个神态迥异的小鬼头,一时间占领了搜索至高地。她长发黑裙,戴一只同色丝缎蝴蝶结头饰,手里握着一撮狗尾巴草,站在向阳的花园里看着镜头。短袜的袜筒一个高,一个低,两条麻杆儿似的腿倒是初见雏形,又直又长。
“你瞧瞧,多有味道呀。我就喜欢她这股不乖到骨子里的劲儿!”
荣立诚嘴也合不拢,得意洋洋地对前来出诊的杜维宣传着。名医瞥了一眼,相当不以为然。
“原来你是驯兽师那一型的。”
“怎么,你居然还喜欢听话的女人不成?”
“我喜欢省心的。”
“没品位。吃得苦中苦,才能操到人上人。懂吗?”
在各路群众揣测照片里那神色凛冽的小姑娘所为何人之时,私校的校友们都炸开了锅。
首当其冲的是邱颂和,他对荣立诚先斩后奏的做法很是佩服,立刻想到了暖床的安保专家。
颜咏哲陪着唐敏德在外地办事,被连绵不断的电话给闹烦了,只能把五岁时被邻居家金毛追到暴风哭泣的照片发了过去。
“小范围欣赏,这照片你可不能给别人看。”
邱颂和也不吱声,他反手就上传到Instagram上去了。
他欺负颜咏哲不爱上网,他还欺负那男人对自己有求必应的好涵养。
丁家二少爷丁隽平一看这如火如荼的大型虐狗专场如此热闹,也问老婆要了照片。有花国女将背景的妻子很为难,她是穷乡僻壤出来的,改头换面之后,已经习惯了富贵丁太太的身份,哪里还想把以前的苦出身挖出来鞭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