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当真可惜了他这一番心意。
“诚诚,十点整,你来不来?”
她穿着雪白的香奈儿套装,染成浅栗色的中发柔顺地垂在耳侧,轻声细语,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全然不似多年前在他位于曼哈顿上东区的寓所里,伏在他腿上一脸潮湿的凄惨可怜状。
荣立诚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他记得那个勾魂的角度,在持续不断的耳鸣声里,他揪住她后脑的头发,臂肌绷紧用力向下压,强迫几近昏厥的她再多做一些微小的努力。
那时,他对她说的是,他快要到了。
对,就是这样,真乖,嗯,你真是太乖了。
你爱我吗,诚诚。
爱,我爱你......小雨,我爱你。
有泪有血还有爱的回忆,和面前的姑娘重叠在一起。他是精神病,他是这样没用的精神病。她的名字是魔咒,是毒药,不分场合,不分时段,他只要把那两个字低声在嘴里过一遍,心肠就忽然软了下来。
荣立诚用修长的食指点住那张房卡,把它重新推回了她的手边,姑娘眼神一暗,她急切地在半途截住了他的手。
“我要求不高,只一晚就好......不,一个小时就好。”
荣立诚笑了,他那张略显阴沉的俊脸在室内暧昧的灯光下忽明忽暗,反手握住她,用很轻柔的力量捏着那双无骨纤手,一开口就是无情又简短的回绝。
“对不起,雪莉。我现在天天吃药,早已经没了从前的本事。”
“你......”
“走吧,时间不早了。假如你愿意,我送你到酒店门口也可以。”
“......你还是忘不掉那个姓连的女人吗?你瞧瞧她做出来的那些事!荣立诚,她心里根本没你,她就是个俵子!”
荣立诚松开手,很不以为意地笑出了整齐的白牙。
“嗯,你说的都对,眼睛倒挺毒的......可即便是走到天边去,她也是我一个人的俵子,懂吗?”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竟然成了荣立诚年内经历的最后一场相亲。第一梯队里的候选人抡番上场,他获得的有效点数为零。父母一气之下,把净拖后腿的杜维踹回了美国,叫嚣着让杜院长好好治一治儿子的反骨。
荣立诚去机场和名医暂别,安慰说会想办法把他再接回来。两人拥抱得紧密不可分,把佣人小周都看哭了。
如此诸事不利,一晃便到了十一月中旬。
这期间,城中倒是出了一桩意料之外的大喜事。那就是......邱家几乎变成烂尾工程的度假村终于正式开幕了。
这个项目由邱颂和主理,拖拖拉拉了好几年,工期漫长不说,他身边的伴儿也一茬接着一茬地换。也不知道是不是颜咏哲给邱家的御用大师塞了什么好处费,反正,在竣工仪式的酒会上,大师抓住邱家的长辈,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会有这个圆满结局,都是因为颜先生命盘威武的缘由。
邱颂和起初觉得这一定是个天大的误会,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简直是天意了。
众所周知,颜家家风凛冽,是专做葬仪社生意的。这些年下来,对外洗得白又亮,端的是荣誉民营企业家,对内则承接各种难以言说的脏活,如今已经和祁真领导的地区分会缔结了合作关系,形成了一条龙的定制服务。
“可是我们觉得颜先生的家族生意,太不祥了......”
“哎!此话差矣。您没听说过否极泰来,以毒攻毒吗?”
自然,有了大师的巧舌如簧,坏事一下子变成好事。邱家长辈郑重其事地把继承人叫到面前,泡了一壶上好的白毫银针,说是要跟他好好谈一谈未来的五年大计。
“来,今天跟我们交个底,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我喜欢颜咏哲。”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
“明白了,那我换种说法。颜咏哲是男的,我喜欢他。如果是女的,我一样喜欢她。”
邱颂和端起热气腾腾的骨瓷茶杯,两只眼睛弯得好似新月。
“那这样吧,你们也不要再拖了。放你两个星期假,你俩飞去加拿大,速速把结婚证领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颂和,以后留给你做梦的机会也不多了,是该有个人照顾你起居。我们觉得颜先生身体好,作风正派,是个过日子的男人。”
邱家就是这样开明,从心理准备到拍板定夺,雷厉风行,一点没让邱颂和为难。
于是,跟颜咏哲在加拿大喜结连理之后,邱家的未来之星亲自把度假村剪彩嘉宾的请柬送到了连修然的办公室。
董事长眼皮没抬,左手随意一指,让他把那设计精美的火漆信封放在桌角的方型瓷盘里。邱颂和绕着那层层渐变的浅蓝色艺术品转了半圈,啧啧称奇。
“哟,这盘子倒是新鲜别致,难不成还是个古董吗?”
“是她自己做的。我看形状正合适放信件,就问她讨来用了。”
“嗯!你这眼光没的说,找的女人真真儿是心灵手巧......”
这回,连修然终于抬头看他了。
“有话直说。”
“哈哈,我俩这默契,多少年了......”
“就给你五分钟,不管说得完说不完,程秘书都会进来请你的。”
在这种严肃道近乎粗鲁的招待下,邱颂和撑着办公桌轻轻一跳,穿了暗格纹正装的他,浓密的背头梳得一丝不苟,越发和颜咏哲的品味相似了。
为了不使董事长无端生厌,他用平生最快的语速把情报的起承转合抖了个底朝天。
连修然眉头紧蹙,双手抱詾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骨感有力的手指轻轻摩挲黑色钢笔的笔杆。他的目光比冰还冷,镜架悄然滑到鼻尖也没有去扶。从邱颂和所处的角度望过去,对方肢体语言里呼之欲出的S之气,简直要爆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