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雁过不留痕的连修然不同,第一次登上国际期刊的唐嘉辉被这大获成功的出道之作击倒了。
在罗马拍摄时,他的主子说一口字正腔圆的英语,和摄影师做诚恳的沟通,手往哪里摆,衣服要怎么脱,这个不知降服为何物的大少爷一律乖乖照做。收工的寒夜里,两人披着羊毛大衣,趴在圣天使堡的桥墩旁抽烟。
留意到唐嘉辉身子微微一颤的激灵,连修然解下脖子上的围巾递给他。
“包着你的头,别感冒了。”
脉脉温情不知从何而起,唐嘉辉顿时就不再发冷,他热得都可以发电了。
唐宅的客厅里,大佬捂着壮阔的詾肌,靠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浏览杂志内页造型英气的黑白双煞。能拍到这份上,他也是没啥遗憾了。唐嘉辉一口气买了五十本杂志,分发给会里的弟兄们。虽然上头没署名,也不露脸,但只要是跟唐嘉辉一起洗过澡的壮丁们,都知道那是二代会长的身体没错。
“哈哈,爸你是不知道哇,唐人街都炸锅了,咱老丈人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一定是小关替你宣传的吧?”
“我这模样还需要特地宣传?酒香不怕巷子深,往那儿一杵就是风景。”
“说的好哇!”
坐在他身边的是骄傲自豪的唐敏德,啪啪地拍着腿,特别爱听这种涨自己威风的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尽管儿子的文化水准低到令人发指,那具禸身的轮廓却完美到人神共愤。如今在意大利发行的杂志上出尽了风头,就连那开葬仪社的颜老头子也不禁高看他三分。
然而高兴归高兴,唐敏德还是有些惦记唐嘉辉脸上那似有似无的愁云。如此轰动的局面,他发现对方的眼神竟是日复一日地暗沉下去了。显而易见,宝贝儿子嘴上说着抹了蜜的傻话,其实心里可难受了。
“嘉辉,话说这照片出来后,连小姐都没有来找你吃饭吗?”
不,她没有。
情绪一会儿激昂一会儿阴郁的唐嘉辉捏着杂志的手指哗哗一抖,火热的心一下子就凉了。这位埋头创作的大美人,在面对他快要爆棚的自满时,相当冷酷地选择了视而不见。关歆月在越洋电话里夸的如痴如醉,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对唐嘉辉来说,他需要的肯定只能来自一个人而已。
可是那个人,却因为天天吃着饱满晶莹的有机大米饭,就瞧不上他这种身世粗糙的苞谷面。
午餐时段的工作室里,连松雨把筷子咬在口里,拿一副看艺术品的甜腻目光打量着对桌的连修然。他真好看,真有味道,不论是进食时的快与慢,还是打桩时的急与缓,她统统都喜欢。
被心上人这样盯着,从海螺少爷修炼成海螺老爷的连修然,胆子很大地直视仙女的杏眼。他的眼睫以微幅扑闪,在她心头掀起一场摧枯拉朽的风暴。神交的过程里,她看懂了他的意思。
吃完饭跟我一起回办公室。
......时间会不会太紧张了?
不紧张。我们直奔主题就来得及。
“喂喂,收敛点!你们两个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不敢。”
“你有啥不敢的。呸!”
唐嘉辉吸了吸鼻子,狠狠地将调羹插到饭盒里,热气腾腾的双菇盖浇饭突然失了味道,变成木屑似的渣子混在口腔里。
世态炎凉,欲哭无泪。俊美野性如他,这一副铁打的身段,大小姐自然是看不上的。她看过更好的,也尝过更好的。心机深重的连修然长了一张明人的脸,净喜欢做暗事,他将标杆设得太高,连带着把连松雨的胃口也一并调养到见山不是山的水准。
她如此不容易受诱惑,焉知不是被他日夜顶在墙上猛炼的结果?
唐嘉辉把杂志往茶几上一扔,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眼角有泪划过。客厅里一时只剩下连续剧聒噪的对白,父子幽幽对视良久,唐嘉辉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来,对老爹晃一晃。两人一拍即合,即刻起身,勾肩搭背地去花园里解忧去也。
“爸,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呗。”
“......你可不要觉得我歹毒啊。”
“无毒不丈夫。你尽管说。”
“万一哪天连松雨成了孤家寡人,你说我能和关歆月离婚吗?”
“连小姐活得好好的,为啥会变成孤家寡人呢?你要对她做啥。”
“人生在世,什么事碰不到?万一她......”
“嘉辉,你看着我。”
“嗳?”
“快点,看着我。”
唐嘉辉不情愿地扭过头,苦着脸瘪着嘴。
人生在世,什么事碰不到?他刚刚把脸摆正了,他爹凛凛的五指山就如闪电侠一般疾呼过来。从菜市场底层杀出一条血路的唐敏德,嘴上叼着烟,一边打,一边想起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
这是他的种,他种的土豆,这块低劣的料子啊,真是咋扶都上不了墙......
“跪好了!我问你,还想让连小姐变成孤家寡人吗?”
“不想了。”
“大声说!”
“爸,你这手劲也是宝刀不老,我好像把舌头咬破了......”
唐嘉辉被亲人狠捶的后遗症,是滚回江景公寓疗养压惊。然而他不过在家养了两天有余,外头的流言便满天飞窜起来。
不胫而走的消息除了唐公子被不具名的仇家暴打之外,还捎带上了他作风正派的好兄弟。
人们都说,杂志特写照片上的那双手是连修然的。
“一定是他没错,前天开会,我认出那块表来了。”
“咦,一块手表不能说明问题。”
“你懂个屁,那表可不是市面上的流通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