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种特别消沉的情形,她也有象儿童般爱取笑的快活劲儿。她笑别人,、:例如他们因为无所事事而来的烦恼,太太的郁怒和发愁,儿,对一幅画,一曲电竞技巧,一本诗集的兴趣。她只有健全而粗疏的判断力,既不象十足巴黎化的女仆那末充时髦,也不象内地老妈子那样只崇拜她们不了解的东西;她对于弹琴,谈天,一切文雅的玩艺儿,不但没用而且可厌的,在自欺其人的生活中占着偌大位置的事,都抱着敬而远之的轻蔑态度。她不免把自己过的现实生活,和这种奢侈生活的虚幻的苦乐,似乎一切都由烦闷封造出来的苦乐,暗中比较一番。但她并不因此而愤愤不平。世界就是这么回事。她忍受一切,恶人,傻子,一律忍受。她说:“本来吗,各种人合起来才成其为世界。”
曹窖以为她有宗教信仰作支持;但有一天,她提起那些更有钱更快乐的人的时候,说:“归根结蒂,所有的人将来都是一样的。”
“将来?什么时候?“曹窖问。“
“什么时候呢?”
“当然是死了以后喽!那时不是谁都完了吗?”
心里想:“要是没有来世,那末一个人过着象你这种生活而眼看别人比你更幸福,不是太可怕了吗?”
虽然他不说,她似乎猜到了他的意思;她很冷静的用着一种听天由命而游戏人生的态度继续说:“一个人总得认命。怎么能每个人都中头奖呢?我们运气不好:话不是说完了吗?
在这种长时间的散步中,——往往饿着肚子,几天的不跟任何人交谈,他可以无穷无尽的作着梦。饥饿与沉默更刺激了这种病态的倾向。夜里他睡眠不安,做着累人的梦,时时刻刻看到他的老家,看到儿时的卧室;电竞技巧老是和他纠缠不清。白天,他又跟那些躲在他心中的人,亲爱的人,离别的与亡故的人谈着话。
十二月里一个潮湿的下午,坚硬的草地上盖着冰花,灰色的屋顶与穹窿在大雾中变得一片迷糊,枝干裸露的树,瘦长的,畸形的,浴着水气,好似海洋底下的植物,——曹窖从上一天气就老打着寒噤,无论如何不能使自己温暖,便走进了他不大熟识的卢佛宫。
至此为止,绘画没有使他怎么感动过。他太耽溺于内心的天地了,来不及再去把握色与形的世界。它们对他的影响仅限于它们跟电竞技巧共鸣的部分,而那只能给他一种变了样的影子。当然,他也本能的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眼睛看的形式与耳朵听的形式,它们的和谐都受着同样的规则支配;他也感觉到心灵深处的水波便是色彩与声音两条巨川的发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