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开口,他已经为她戴上那对耳环,眸光炯炯,眼底的情意汹涌热烈。
这也太明显了吧?
“阿遥,如今翅膀硬了,跟我玩先斩后奏这一招?”
话音未落,某人的唇已然落在她的耳廓上,慢慢顺延,直到她戴着耳环的耳垂上。
她一把抓紧他的手臂,狠狠掐了一把,他非但没喊痛,反而得寸进尺地圈住她,双手搁在她的小腹上。
“没人见过我的脸不害怕的。”转眼间,他已经再度戴好面具,嗓音莫名低沉,藏着万千情绪。
“我对美丑本来就不太看重。”她摸了摸那对珍珠耳环,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情,她活了十七年也未曾有过。
明遥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想看出她的犹豫和失望,但看到的只有坚定和明亮。那张连他都嫌恶的不行的脸,对她却毫无影响,果然不是个普通女子!
“这次护送我们去的是大内侍卫,虽然天气恶劣,一路上肯定安全无虞。”她神色自如,貌似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我回去收拾行李。”他转身就走。
站在他背后的秦长安,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因为着急赶路,所有人都骑马,连走了五天的路程,才赶到黑风山附近。
“郡主,我们稍做休息,吃个午饭再走。”领头的大内侍卫谢琦掉转马头,朝着秦长安说。
她下了马,一进山区明显就觉得天寒地冻,哪怕身上穿着袄子,还披着滚着狐狸毛的斗篷。
一路以来,众人吃的很随便,在山区里生火喝个热汤就算奢侈。
明遥解开身后的大麾,盖在她身上,坐在她身畔的枯木上,旁边的侍卫已经架起铁架,煮起菜汤。
男人的大麾把她整个人都裹住,还带着男人的气味和温度,她转过脸。“给了我,你自己呢?”
“我不怕冷。”他环顾一圈,远处的黑风山白雪皑皑,几日前的暴雪还未融化,寒意浓重。
她没拒绝,就算她是不认输的性子,但也不得不承认男女的体魄差距很大。拉拢厚实的大麾,瞥了一眼躲得远远的几个御医,这次她被皇帝册封为宫廷首席御医,这些三四十岁的御医来当她的助手,有的人女儿都快跟她一般大了,又怎么会甘心被她差遣?
年纪大,资历深,不服气是人之常情。
但北漠太医院的弊病就在其中,御医医术保守,但倚老卖老的不少。
“成天都吃这些跟石头一样的冷馒头,还有咬都咬不动的肉干——”有个御医开始抱怨。
“是啊,早知就不来了。”有人附和。“走了两天,这鬼地方连饭馆都看不到。”
侍卫将热汤端到御医面前,他们刚接过,就被人踢翻,热汤烫到他们手上身上,痛的他们当场跳起来。
明遥眼神透着森然,无声冷笑。“嫌东嫌西就别喝了!”
“你怎么敢对我们这么说话?”
暴跳如雷的声音,传到秦长安的耳畔,她拿着冷硬的馒头,就着热汤,默不作声地吃着。
明遥不屑地冷哼。“郡主千金之躯,尚且没有半分埋怨,你们还算男人吗?”
秦长安撩起一抹笑,明遥果然高招,竟是个毒舌男。
御医们一个个脸色涨红犹如猪肝,无言以对,瞬间鸦雀无声。
她啃完了这个冷馒头,才转身看向他们:“你们之中有任何人想回去,我绝不会阻拦。”
他们面面相觑,面露难色,没人敢有动作。
“一旦决定留下来,就别再让我听到一句抱怨,否则——”她笑的很淡,不达眼底。“我不介意亲自把你们变成哑巴。”
年纪最大的沈常兴气不过众人被一个十七岁的丫头片子压得话不敢说,一拍大腿,双眼喷火。
“算起来,我们都是你的前辈,你居然威胁我们?”
一颗药丸准确地丢入他的大嘴,秦长安以干净的丝帕擦拭双手,眸光清澄。
沈常兴指着她的鼻子,想大骂一顿,却惊讶自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直到此刻,脸上才有了惶恐。
“现在,不是威胁了吧?”秦长安缓缓扫视一圈,嗓音不高,却很有气势。“你们身上养尊处优的毛病,一定要改。”
众人垂下了脸,这才明白这位郡主言出必行,不敢再看她犀利的眼神。
她走到一脸气愤难平的沈常兴面前:“沈御医,你年纪最长,我理应敬重你。不过,光长年纪却不长脑子的人,我最看不起。”
这一番话,说的沈常兴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气的吹胡子瞪眼。
“若当我是郡主,你们大不敬的态度,该处以鞭刑。若当我是首席御医,你们口无遮拦,以下犯上,理应掌嘴。”她挑了挑眉,清丽面孔上满是决绝。“选一个吧。”
闻言,众人的脸色从原本的羞愧转为惊惶失色。
“谢琦,动手。”
她转身,身后的掌掴声此起彼伏,这是自然,跟血肉模糊的鞭刑相比,傻子都会选后者。
明遥倚在枯树旁,双臂环胸,眼底流露几分饶有兴味。
记得她年少时候,太子说她是白莲花,实则不然,她就是一朵玫瑰,瑰丽明艳又带刺的玫瑰。
她也真够聪明坚强,不管面对何等的质疑和难关,短短时间就能重振精神,真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只是……凭什么他要惦记两年,她却能云淡风轻,说走就走,甚至不惜用跳江这么决绝的方式?
“阿遥。”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拍了拍自己身畔的位置。
他眼神一凛,冷光掠过被打完二十个巴掌的御医,一个个活似猪头,如果是他,这些人早该丢去喂狗。
“谁让你为我出头的?”她轻笑,“你不怕被他们当成是我的走狗?”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他懒得解释,更显孤僻。
秦长安嘴角轻抿着,若有所思,其实明遥这个人,身上是有破绽的,但他对她的百般维护,却不像作假。
“郡主的毕生心愿就是成为一代女医?”他心不在焉地开口。
“我只救我想救的人。”她模仿他的语气,粲然一笑。
他静默不语,他面前的秦长安,明明笑着,却犹如雪山之巅般遥远而冰冷。
黄昏,在山脚下安营扎寨,一批侍卫被安排值夜,看守十辆马车满载的药材。这两天尤其艰难,住不了驿站,方圆百里也没有客栈,只能睡帐篷。
她裹着大麾,看着明遥矮身进了她的帐内,第一天那些御医还在暗自揣摩明遥的身份,直到他们共用一个帐篷,才让他后院人的身份见了光。
连外出救人都不忘带着男人,就算嘴巴不说,那些人的腹诽有多难听,她不难想象。
他半坐着,却迟迟不曾躺下,突然冒出一句。“郡主当年是怎么从金雁王朝来到北漠的?”
“当年赶上一批难民进关,我混在其中,年纪小,被当成乞儿。”她避重就轻,神色慵懒地闭上眼。
他眉峰紧蹙,脸色阴沉。她当时还拖着重伤,跟随难民颠沛流离到北漠,亲耳听到,心中反而更加沉闷。
耳畔传来她均匀的气息,他才躺下,仔细地看着把自己裹得像是蚕蛹的女人,深不见底的黑眸,才有了浅浅笑意。
第二日大清早,山中又开始飘雪。
昨晚又有一头马累倒下,秦长安便跟明遥同骑一马,刚走入林中半个时辰,就一阵地动山摇。
前面烟尘迷漫,受惊的马儿再也不肯往前走,敏锐的感受到什么不详征兆,她身后的男人双臂夹紧,把她牢牢地困在自己胸前。
“难道又是山体滑落?”她皱眉,自语。
话音未落,大大小小的碎石已经从坡上滚落,顷刻间就闹得人仰马翻,明遥捞起她的腰,离开骏马,落在平地上。
转眼间,几人被落石砸伤,她顾不得看他们的伤势,扬声喝道:“撤!往后撤退!”
数不清的巨石往下掉,幸好敏捷的大内侍卫早已护送幸免于难的一行人推离此地,明遥自始自终都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是人为。”他森眸一眯,眯出几分凌厉冷意。
“谢琦!已有几位御医受伤?”她问。
“回郡主,有三人。”
她从腰际掏出一个瓷瓶,疾步走向被抬到树荫下的御医面前,其中正有年纪最长的沈常兴,倒出一颗白色药丸,每人一粒。
“止血丹,吃下去。”
沈常兴老脸难看,动也不动,巨石砸伤了他的脚,伤势最为严重,大腿根部一派血红。
“连自己性命都不珍惜的人,不配当医者。”她将那颗止血丸倒回瓷瓶,冷若冰霜。“你真以为此行折损区区一个御医,皇上会放在眼里?”
“郡主,沈御医估计是因为说不出话,才会冒犯您。不如给我止血丹,我盯着他服下。”旁边人为他说话。
沈常兴头也不敢抬。
留下止血丹,她没再浪费时间,随即折回前方,但为时已晚,巨石堆砌在山路上,足有两人高,彻底阻断他们的前路。
随着一阵厮杀声,近百人从坡上冲下来,身穿兽皮所制的劲装,她悚然一惊,看来是黑风山的流寇。
“我们走。”明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拉住她就走。
“他们寡不敌众,你要我眼睁睁看他们送死?”她不悦地撒开他的手。
“侍卫理应保护你的安危,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就算死,死得其所。”他说的轻松自在,其中的狠毒却在那一刹那表露无遗。
被他眼底的毒辣吓了一跳,她不由地强装镇定,这种自私而冷漠的论调……太熟悉了。
很快,两个汉子缠上明遥,他没有兵器,只能赤手空拳,见招拆招。不过学了几个月的武功,他竟已有掌风,不是点到为止,而是出手恨绝。
就在她专注旁观的时候,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然贴近她的脖子。
“老大说,这次派来赈灾救人的是什么郡主,就是你?”
她闭上眼,眼看多一分力道,匕首就要没入她的颈子。
“这么乖顺?不挣扎?”后面一阵嗤笑。
“下手利落点,太痛我受不了。”她再度睁开眼,眼底已然一派清明,焕发着震慑人心的光芒。
背后的男人一愣,就在此刻,她短暂地对上明遥的眼,他刚杀了一人,却被更多的人缠住,没有分身之力。
他的眼底,满是痛楚和即将迸发的癫狂……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抹脖子,血珠落在雪白的皮毛围脖上,那么刺眼。
“杀你?老子看把你先给老大当压寨夫人不错。”汉子笃定这个弱质女流毫无威胁力,松懈了心防。
“喔?现在不杀我,就让我杀你吧。”她的嘴角抿着笑,猛地旋身,抓住他的右臂,用巧劲挣脱,一把紫色粉末扑上他的脸,顿时倒地抽搐。
捡起地上的匕首,朝着他心脏刺下,血花喷溅,汉子的眼珠子滚了滚,没了气息。
她笑盈盈地问:“没办法,我是学医的,对心脏的位置太熟悉了,刺得太准了吧?”
就在此时,明遥已经突破重围,来到她的面前,他的眼神有着她无法看破的复杂情绪,他抚摸着她的脸,迟迟不语。
“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她摇头,他浑身挂彩,虽没有致命的伤痕,但小伤不少。
“现在可以走了吗?”他咬牙,当断不断,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否则,他可以带她早一步离开这场浴血战。至于那几十个侍卫?管他们死活?
“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走。”她微微一笑,这一笑,璀璨如星子,流光溢彩,藏着一抹动人的春意。
话音刚落,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们两人网罗其中。
明遥抢过她手里的匕首,正欲割开,却发现这是特殊材质的网线,犹如铁丝,根本无法割断。
“阿遥,别浪费体力。”她远远扫了一眼,侍卫都被困住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十几把大刀逼近他们,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你要我坐以待毙?”他红了眼。
“人家摆这么大阵仗欢迎我们去做客,总要给点面子吧。”她轻描淡写,哪怕素净小脸上沾着血污,也不曾有半点慌乱。
明明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偏偏有那么一瞬间,令他心都热了,他以拇指擦拭她眼窝下的血迹,动作异常轻柔,好似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她低声解释。
他不说话,只是执拗地替她擦干净整张脸,脸色缓和,眸子渐渐褪去血红,恢复成墨玉般的深邃。
“把人押上去!”
绳索套上他们之前,他回以杀气腾腾的一眼,看的那个汉子不由地退后半步。
这回,秦长安彻底相信白银的话,眼前这个男人,能够自如收放身上的气息,一旦他迸发杀意,比这些个山贼流寇可怕多了。
两人被带到山上的寨子里,已经天黑了,众人打开马车,看到都是一箱箱的药材,没有一块金银,气的连连咒骂。
“娘的!什么玩意!这么穷酸?!”那个坐在虎皮椅上的,就是黑龙寨的寨主,他约莫三十来岁,个子不高,身材结实魁梧,络腮胡,一字眉,是少见的凶残长相。
“难道是消息有误?”他朝着一旁的小喽喽横了一眼:“公主郡主啥的,不该很有钱吗?”
“这些药材很值钱,你可以卖了。”沉默许久的她,终于开了口。
“又不是人参灵芝,你诓老子?”他一脸不信。
这才将注意力拉回,看着这一对被绑住的男女。
端详了一会儿,黝黑的脸上流露出垂涎的表情,他嘿嘿一笑。“皇城来的女人,果然细皮嫩肉的,水灵啊。”
“是啊,老大,跟那个红叶比,她可漂亮多了。小的们就是把她带给您,做压寨夫人的。”
“行,女的留下,男的杀了!”寨主黑炭般的手指,就要捏上秦长安的下巴,满意地打量着她的长相。
明遥眼神森冷,身形突如闪电地掠向他,下一瞬,大手突然狠狠抓住他的脖颈。
“你!”寨主悚然一惊。
秦长安面色微变,身畔的明遥一直没说话,是何时解开身上的麻绳?
大堂里的气氛,冻结成冰。
她顺势扯下松开的麻绳,淡淡一笑。“压寨夫人就免了吧,我不缺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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