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他不由得将那软乎乎的小手握的更紧,直到云儿眼睫上挂着眼泪,小猫般可怜兮兮地说。
“哥哥,手好痛——”
他赶紧松了几分力道,一抬头,才发现秦长安一脸不快地瞪着他,双臂环胸,好似很不满意他。
不知哪里涌出的勇气,他暗自深吸一口气,朝着她说道。“方才我在看招人的红榜,才没留意到云儿走了,是我的疏忽,我没什么好推脱的。以后,我肯定会小心看护云儿,不会给任何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番话说的认真又陈恳,反而像是太极般成功化解了秦长安张牙舞爪的攻击,她淡淡睇着他,一针见血地问。
“你家里就没人能够陪伴云儿吗?皇城的治安可没那么无可挑剔,总是让她一个小姑娘在街上闲逛,你也是心大。”
男人的声音厚实温润,又有略微的磁性,听来异常的顺耳。“我们两个相依为命,的确没人带着云儿,不过,今日的事是最后一次。”
她却没有轻易被他的承诺安抚,挑出他言语里的毛病,嗓音清冷。“既然你在留意招人的信息,可见养家的重担由你挑起,你要找工作,又如何时时刻刻地把云儿带在身边?”
锥帽后的脸,微微抬起,显然讶异于她慧眼如炬,反应迅疾,一下子就能看透他的矛盾。他经常听到有关长安郡主的传闻,本以为传闻总是夸大,但此刻,纵使万千言语,都无法形容他内心的复杂。
“哥哥,这串糖葫芦给你吃。”云儿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沉思中的男人,她脸上泪痕未干,却已经绽放天真无邪的笑容。
“嗯。”他压着嗓子,僵硬地接了过来。“以后想吃,跟我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能追着陌生人跑,明白吗?”
“明白了。”云儿笑的眉眼弯弯。
秦长安无奈地摇头,云儿是个小麻烦,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只适合脑子正常的人,对于她这样的痴儿来说,一件小小的事情,有时候就需要花费数年来教导。
她刚才是把这个不称职的哥哥训斥了一顿,但她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心里明白这里头应该有些隐情,她沉声道。
“既然想要找一份工作谋生,为何光在门口看了半天不进去?”
男人无言以对。
“是拉不下那个脸,还是担心自己无法胜任?”她淡然自如地逼问。
男人锥帽后的脸,依旧无法看清,只是看得到他好看的喉结无声滑动,好似如鲠在喉,不由地令她好奇起来,是否他也曾是个受到巨大变故的人,也有着他不能为外人道的心酸故事。
但这回,他没有沉默太长时间,不疾不徐地说道。“我读过书,也认字,会算数,应该可以。”
不知为何,秦长安认定这是他的自谦,此人虽然穿的普通,但身上的气质却跟那些市井小民格格不入,而且如果生来就是寒门,真没钱供他读书认字的。
“还愣着干嘛?进去啊,一个月十两银子的薪金,是普通商家的两倍,不低了。”
男人依旧有些踌躇,黑纱后一束目光,短暂停留在她的脸上,但又很快移开,似乎不敢跟她对视。
有些可疑。
但她确定并不认识这个男人。
难道因为她的缘故,他才不敢贸然去听风楼应聘?
“花好,月圆!”秦长安朝着听风楼的大门喊了声,闻风而来的两个双胞胎姐妹,马上盈盈走来。
“花好,这位是来应聘账房先生的,你带他进去,让周叔考考他。月圆,看好这个叫云儿的小姑娘,带她去里面休息休息,吃点东西。”
“是,郡主。”两姐妹异口同声。
“这恐怕不妥——”男人看不过去了。
她斜了他一眼,终于耐心用尽,没好气地说。“有什么不妥?听风楼我说了算。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家里困难是你的事,我们做生意,不是做善事的,若是你的功夫不到家,没人会因为同情而给你一份工作。”
她的决绝态度,总能让人难以忽略她的一身气势,在他看来是有些霸道,却并不尖酸刻薄,光看她对云儿的做法就知这个女人内心极为善良柔软。
他总得迈出第一步,否则,以后更难面对一事无成的自己。
“这位公子,请吧。”花好一摊手,示意他随她进去。
男人回头,看了看咬着糖葫芦甜笑着的那张俏黑小脸,眼神不自觉一黯,把心一横,迈步往前走去。
秦长安冷冷淡淡地看着,还好这男人有点男人的担当,否则,优柔寡断,是她最反感的性格。人是要有骨气,但能屈能伸更是难能可贵,平民的生活本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眼高手低只会不断碰壁,不停吃亏。
月圆把云儿带到里堂,伺候云儿吃着茶点,秦长安则懒散地坐在软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云儿,你哥哥对你不好吧。”
“哥哥好。”云儿一口咬定,晒黑的小脸上没有任何委屈的表情。
“没看出来你倒是个护短的,这点跟我很像。”她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也不管云儿听不听的懂。
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根本无法影响她对家人的维护和关切,毕竟,她心如明镜,坚若磐石,不会被轻易影响。
“上回送你的蝴蝶怎么不戴?”
“哥哥说怕丢了,要我收起来,每天睡觉前,我就把蝴蝶放在旁边,好多天都没做不好的梦了呢。”
“你常常做梦吗?”
云儿的眼神透着天真无害,好似一张洁白的纸张,咀嚼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是啊,哥哥说那叫饿梦,是很饿很饿的梦吗?”
秦长安在哭笑不得的同时,更觉不可思议,一个痴儿,怎么会经常做噩梦呢?
“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井里面有个人,有张脸,很白很白的脸,她一直看着我……云儿好怕,好怕,跑啊跑啊,不停地往前跑……”她说着说着,眼眶再度泛红,身子瑟瑟发抖,牙关打颤的声音大的令人不忍继续问出详情。
井里面怎么会有人脸?难道是有人跳江自杀?
“云儿,别怕,梦都是假的。”她柔声说。
“哥哥也是这么说的。”云儿点头如捣蒜,悲伤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痴儿的喜怒哀乐,比正常人还快,这点在秦长安看来,反而心存侥幸。
“吃饱了吗?”
“好饱啊,郡主姐姐,这个好好吃。”云儿指了指桃仁酥,又马上摸了摸微凸的小腹,嘴角漾出十分知足的笑容。
秦长安拿起帕子,给云儿擦了擦满是糕点碎屑的小手,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她突然搭上云儿的手腕,沉凝着脸,感受云儿的脉象。
眉头一皱,她按着云儿的后脑勺,低声问。“哪里觉得痛,就说一声。”
云儿点点头,非常听话。
秦长安按到第三处,云儿“啊”一声地叫出来,当下细细的柳眉皱成一团,小黑脸都白了。
这一声,唤来了风风火火的男人,他激动地一把抱住云儿,火急火燎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月圆,照顾好她。”秦长安话锋一转,转向那个即便是室内也不曾摘下帽子的黑衣男人,冷静地开口,语气没有转圜余地。
“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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