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昆仑奴?”白银狐疑地问。
“我也是头一回看到活的,没想过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同样是人,竟然能长的这么……”这么,一言难尽。
秦长安回想起自己此生见识过的关外男子,各个魁梧强悍,但身高跟这个大块头完全不能比。
虽然长的很恐怖,跟一头熊一样,可是这男人却没有防人之心,单纯的跟个孩子一样,怎么会稀里糊涂就被人贩子骗了,才会落到花言巧语的贩子手里,任人买卖?!
这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说也有二三十岁了吧,这些年都活到别人身上去了吗?还是果然是个脑壳坏掉的蠢蛋?
他说什么十三爷?难道找人之前,连名字都不查清楚吗?
她摇了摇头,眼看着大动干戈的官兵想要把笼子抬上刑车,五六人一起用力,还是抬不动这黑熊一样的昆仑奴,她没什么看热闹的心情,北边的长城是太宗皇帝打下江山的时候就有了,但听说半年前一场猛烈的地牛,把尹和山一带长城毁的一塌糊涂,所以皇帝龙奕才下令补修那一段长城,那里的苦力,多半都是昆仑奴。
昆仑奴每个都生的极为强壮高大,所以一人能托付百斤货物,但因为工作极为辛苦,所以朝廷才不许他们私自逃走,一旦逃走,要受五十鞭子,再重新送回北地。
当然,如果死在五十鞭子下,那就另当别论。
“十三爷……十三爷,你到底在哪里啊,罗布来找你了……他们都说你死了,罗布不信……你快出来啊……”
官兵们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铁笼抬上了刑车,男人突然悲从心来,捂着脸蹲了下来,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嚎哭起来。
刑车在秦长安面前缓缓驶过,推动这车子,竟然用了八个强壮的官兵,即便如此,还是走的极为缓慢。
十三爷。
一个念头飞快闪过秦长安的脑海,她猛地抬起脸来,不敢置信地盯着铁笼里的男人。
温如意在南阳皇子里,的确排行十三,而当今的国君,是曾经的十一皇子,是他的兄长。
会吗?会是来找温如意的吗?
她眼神一凛,知道她若不拦下,这个昆仑奴很可能葬身在五十鞭子下面,而且一旦他口无遮拦再说出什么来,反而来不及补救。
“白银,把领头的那位官爷拦下。”她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
官兵头子听完了白银的话,转过身子,望向不远处站在树荫下的那个红衣女子,半信半疑,他只是个官兵头领,还不到七品,靖王妃怎么可能要见他?
再看那个女人,眉心一点朱砂痣,红衣如枫,气质上佳,难道真是靖王妃吗?想了想,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胆子众目睽睽下冒充亲王妃,想来是真的。
他快步走向秦长安,作势就要跪下。
“不用多礼。我刚才路过,想要你把这个昆仑奴留下。”
他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她,但还是一板一眼地说。“王妃,他是从北边逃出来的人,按照规矩,是不能留在京城的,这些蛮子力大如牛,粗鲁不堪,很容易被他误伤。而且,他身上还背负了一条人命。”
言下之意,这个昆仑奴多半是活不了了。
“本王妃一直很好奇,为何昆仑奴能长的如此粗壮勇猛,若是能从他们身上找出点诀窍,用来救治生来就瘦弱的病人,是否能有奇效?可惜,北漠没有昆仑奴,本王妃也是在京城头一次见到昆仑奴,很是新奇。不如就给本王妃一个面子,把他交给我。至于那一条人命,若没有这该死的人贩子,把他卖给无耻之人当众取乐,一时刺激了他,又怎么会死呢?把人当成是野兽耍玩,毫无怜悯之心,依照本王妃说,那个黄员外,也是自作自受的成分居多,你说呢?”秦长安思绪分明,问的咄咄逼人,让官兵头子无力反驳。
“这……王妃,您别让小的难做啊,这是上面要交差的案子……”
“无妨,本王妃给你打包票,绝不会让他出去逞凶,若是你顶头上司不满本王妃的处置,大可到靖王府来喝杯茶。”
官兵头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纤柔的女子,这靖王妃怎么看都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那个昆仑奴一根手指就可以捏死她……当然,这些话也只是在心里说说罢了。
“不相信?好,本王妃让你看看。”
秦长安缓步走到铁笼面前,从腰际掏出一个瓷瓶,打开一洒,泼到了昆仑奴的身上,他瞪大牛眼,正想发作,但些许粉末随着呼吸划入口鼻,庞然身躯瞬间软下,失去意识。
“本王妃手里有几十种药,这种是最简单的,至少让他昏迷半天。”她掏出绣帕,擦了擦双手,眼神微冷。“说了这么多,你还要阻拦吗?”
官兵头子让出一条道,毕竟整个京城没人敢惹靖王,好嘛,如今又多了一个靖王妃,一样的霸道狠绝。
这对夫妻果然是心生嫌隙,貌合神离吗?
他怎么觉得两人臭味相投,配的很那?
官兵把昏迷的昆仑奴送到靖王府的后门,秦长安纤纤玉指朝着马厩一指:“丢到那里去吧,还有个空位。”
等人全都走了,她才朝着白银说了句。“泼水。”
一大盆的冷水,朝着男人的头部灌下,将他脸上干涸的血迹也冲去大半,冷意让人迅速清醒,昆仑奴湿身之下,全身的肌肉抖动着,景象骇人。
白银皱着眉头问。
“这么快就醒了?”
她弯唇一笑,眼底的阴郁却很浓烈。“我骗他们的,这种麻药只能让人暂时失去神智,大约半个时辰就会苏醒。”如果让这人睡上个一天半夜,她就失去了审问的最佳时机,她满心的疑惑,想要即刻就得到答案。
白银了然地点头:“我去外面看着,您小心些。”说完,就走到马厩外,先让翡翠三人回芙蓉园,见机行事。
昆仑奴一张开眼,便看到一个红衣女子蹲在他的身边,他突然想起她就是在铁笼外朝他撒了一些古怪粉末的女人,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懂粉末的用处,但他生来的警觉和机敏,还是让他发自本能地伸出熊掌一般的大手,朝着她抓去。
但双手有知觉,却没有半点力气,软绵绵地使不出力道,他张大嘴,不明白此刻的变化出自何等原因。
“等一下。”她淡淡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转动着手里的马草,一派漫不经心。“如果我说,我认识你想找的十三爷,你能不能给我安分点?”
男人的嘴迟迟不曾合上,但沉默许久之后,他却摇摇头,两眼怨恨地瞪着她。“你也是骗子!”
“大块头,我问你,你要找的十三爷,可是南阳人士?年纪嘛,已经二十有九了。”
昆仑奴依旧死死地瞪着她,仿佛死不瞑目,用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对,十三爷比罗布大三岁……罗布二十六岁了,十三爷该有二十九了……”他将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念叨。
猛地意识到什么,他咽了咽唾沫,问道:“你真的知道十三爷在哪里?”
“我不但知道,还能带你去见他。只是,你先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
“你从哪里来?”
“南阳。”
“你难道不是昆仑奴?怎么会在南阳?”
“罗布的爹才是昆仑奴,罗布的娘不是……”
秦长安的脸色,一下子讳莫如深起来,原来他是昆仑奴跟平民生下的孩子,却又继承了昆仑奴高大威武的血脉,长相上看,就是昆仑奴。
“刚才,你怎么不说你不是从北边修长城那里逃出来的?”
“十三爷交代过,罗布做事太粗心,不能跟人说罗布是南阳来的……”他懊恼至极,那副表情,宛若十岁以下的孩童。
不过,幸好他没有交代他的真实身份,至少,她带走一个修长城搬砖头的苦力,不至于扯上敏感的话题,但若那些官兵知道他是从南阳而来的,恐怕就很难息事宁人了。
“你找了十三爷多久了?”
罗布伸出黝黑粗短的四根手指头。
“四年了?”
罗布用力点点头。
“南阳……还有人在等十三爷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