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动静不小,早已惊动了内室的主人,当蒋思荷和秦长安长驱直入时,跟楚白霜打了个照面。
楚白霜身上披着一件宽松的袍子,仿佛才刚刚睡醒一般,头发还来不及梳好,披散在胸口,跟蒋思荷比起来,她虽然跟当惜贵妃的时候相比,同样清减了几分,但气色却比刚出月子的蒋思荷略胜一筹。
而当她们的视线直接锁在楚白霜的腰腹部,虽然乍眼看上去,那里依旧平坦纤细,但若是细心点再多瞧一会儿,就会看出楚白霜的小腹有了细微的弧度。
蒋思荷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之内,她却没有半分痛觉,仿佛整个人已经麻木不仁。
楚白霜环顾一周,并未开口说话,蒋思荷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很显然是瞒着皇帝来的。在场的几个女人全都是生养过孩子的,她还来不及把衣裳穿好她们就闯了进来,如今她就算再想掩藏,也来不及了。
“楚贵人,禁足思过的日子过得这么快活吗?你肚子上居然还养出了不少肉?”蒋思荷气愤难当地坐下,语气一片寒意。
“皇后娘娘,明人不说暗话,臣妾这是怀孕了,而不是发胖。”
“大胆!你一个小小贵人,也敢自称臣妾?!”蒋思荷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楚白霜却轻轻一笑,那张柔美娇俏的面庞,此刻却生出些许阴暗的气质,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并不明显的小腹。“皇后不是好奇我被禁足了这么久,又如何能够怀孕?您难道不想问问,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秦长安眯起美眸,楚白霜明知道蒋思荷是来清算的,可是她无所畏惧,甚至试图激怒蒋思荷,她果然是因为怀上了龙种,有恃无恐吗?
蒋思荷气的发抖,楚白霜被禁足,仿佛成为后宫中微不足道的一人,但就在她心力交瘁的时候,楚白霜却躲在这个角落里安心养胎,与世隔绝,多么可笑!
秦长安实在看不下去了,缓步走向楚白霜,嘴角噙着一抹笑,气定神闲地说道。“楚贵人,你肚子里的孩子若不是皇上的,你就该小心自己的脑袋了。”
“靖王妃也来了啊。”楚白霜笑了,笑得毫无介怀,她对秦长安此人的观感很特别,一开始,秦长安是她一心想要笼络的人,可是后来秦长安却跟蒋皇后走到了一起。对于不能被自己所用的人,楚白霜自然应该反感,可她仿佛是做戏做的精湛无比,让人完全看不出她内心的真实波动。
就在两人靠近的那一刻,秦长安自然而然地握住楚白霜的手腕,楚白霜一开始还想挣扎,无奈手上的力道却敌不过秦长安的,她眉头紧蹙,脸色微变,似有几分恼怒。
“靖王妃莫要仗势欺人!”
完全不理会楚白霜的反咬一口,秦长安半响之后才松开了她的手腕,楚白霜果然象是受到了胁迫似的,连连后退几步,跟她们保持距离。
秦长安心里清楚,楚白霜在珍秀宫闭门不出,并非有心思过,而是珍秀宫成为了她避免风波韬光养晦最好的保护壳。但她们破了她这个保护壳,当真站在楚白霜的面前,楚白霜再怎么内心强大,却还是不免露怯。
她怕,怕她们对她下手,当然,更怕的是她们对她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孩子下手。
毕竟,这是楚白霜最后的一张王牌了。
“楚贵人莫慌,我只是对一件事很感兴趣,便是你是从谁手里得到季坦子这种毒药?”
楚白霜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自如,她浅笑吟吟:“靖王妃,你不是很有能耐吗?若我不肯说,你就查不到了吗?”
秦长安见她态度如此嚣张,不怒反笑:“当然查得到,就是麻烦了点,我这人还挺怕麻烦的。所以……我也料到了楚贵人不会心甘情愿地吐实,刚才在你手腕上抹了些东西罢了。”
蒋思荷闻言,看向秦长安的目光掺杂了几分感激和复杂,很快再将视线转向楚白霜的脸上,只见楚白霜面色变得死白,整个人不若方才从容的一面,反而浑身紧绷,如临大敌。她不安愤怒的心情无言好转,不禁暗暗输出一口气来。
“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楚贵人怎么知道如何运用季坦子的独特药性,被你钻了个孔子,皇后如今才面临进退维谷的境地。”
“秦长安你少废话,到底给我涂了什么东西!”楚白霜掏出丝帕,用力地擦拭着刚才被碰过的手腕,力气毫不收敛,很快就把那块娇嫩白皙的皮肤搓的通红如雪,皮肤下冒出一颗颗的红点。
“比季坦子的药性更加刁钻的药物。”秦长安顿了顿,颇有耐心地笑道。“左右楚贵人不愿把人供出来,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三天一过,我便无法保证在你身上会发生什么,但绝对不是你想看到的局面。”
她一脸和颜悦色,唯独目光充满暗示性地瞥了楚白霜的肚子一眼,言语中未竟的威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古怪的药物会伤及楚白霜腹中胎儿。
“娘娘,话也说完了,我们走吧。”
蒋思荷最后瞥了楚白霜一眼,不曾忽略她一副咬牙切齿不甘心的模样,她微微一怔,她见惯了楚白霜柔弱俏丽却又八面玲珑的姿态,反而觉得此刻的楚白霜形同陌路。
楚白霜没有追出来,双脚宛若钉在地上,她不知秦长安说的几分真几分假,说服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跳入了皇后她们的陷阱。
“长安,真要等到三日后?”
“娘娘心软了?”
“楚白霜再可恶,毕竟她有了皇上的血脉……本宫是皇后,岂能知法犯法,明知陷害皇嗣是天大的罪名,再者——”蒋思荷的语气里有了迟疑,楚白霜可以残害一个无辜的孩子,但她跟楚白霜不是一路人。
“我的确给楚白霜下了点药,让她吃点苦头。对付孩子,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我不屑用,只不过是一种手段,威逼楚白霜早日供出太医院的内应。”
蒋思荷沉默了半响,至今看到楚白霜小腹微凸的那一幕,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她的脸色始终都是一派惨白,整个人宛若一片在枝头摇摇欲坠的落叶,看得人心惊胆战,生怕她下一刻昏倒在地。
“你去了江南之后,本宫总是会想到你说的话,一条路三个人走,寸步难行。本宫对她无愧于心,仁至义尽,可她却始终对本宫抱有敌意,心狠手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长安,你说,这又是为什么?”
看着瞬间象是被抽掉灵魂的蒋思荷,努力绷紧了自己的嘴角,秦长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娘娘自然比我清楚这是为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当过贵妃,离她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步之遥,一切唾手可得,这次的连环计她玩的很出彩,一石二鸟,眼下能够为皇帝生下皇子的,便是她了,她自然有恃无恐。”
蒋思荷苦苦一笑。“本宫虽然恨她,但不能恨她的孩子。如果本宫算计那个孩子,不就变得跟楚白霜一样丑陋下作?”
“娘娘真是个好人。”
彷徨的眼神飘到远方的天际,蒋思荷想起自己的儿子,又是一阵心酸,幽幽说道。“本宫不想余生都不得安宁,更何况川儿前路渺茫,与其再把一个无辜孩子拖下水,还不如给川儿积累一些福报。”
秦长安无言以对。
在走向宫门的路上,将蒋思荷的话品味再三,若是以前,遇到楚白霜这样的女人,她恨不能将蒋思荷所受的一切都还回去。但女人若是有了孩子,再坚强果断的,也会有了软肋,蒋思荷不想报复楚白霜,害死楚白霜腹中的胎儿,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懦弱,反而是出于母性的情怀。
或许,经历了这么多事后,蒋思荷早已无心后宫争斗,牵挂的只有龙川那位皇子吧。
老天爷有时候就是这么有眼无珠,楚白霜不知用什么方法留下了皇帝,就那么一晚而已,却如愿以偿地怀上了孩子。
如今的世道,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坐入绣着靖王府徽记的轿子,她闭上了眼,心情莫名有些晦暗,正如她所想,楚白霜留了一手,若不是自己戳破了楚白霜的用心,想来楚白霜在这半年内,为了自己卷土重来的良机,绝不会走漏怀孕的半点风声,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后宫的纷乱她看了不少,除了同情蒋皇后之外,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庆幸。虽然同样是嫁给皇族男人,龙奕看似温柔多情,但因为他的移情别恋,害惨了两个女人;龙厉看似冷血绝情,但不会在外面招惹一些莺莺燕燕让她烦不胜烦。
下一瞬,她睁开了眼,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腰际挂着的麒麟玉,就在下一刻,轿帘被人掀开,她抬起脸,撞入一双无底深潭般的黑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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