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还说了,哪家正愁女儿没得出嫁,无妨,朕不能收下她们,但朕身边的青年才俊不少。这么多年,朕还试过给人赐婚呢,想来也是很有乐趣的。”
秦长安想象中他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满朝文武,用他一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再加上那杀人如麻的清滑嗓音,说着这样的一番话,谁还会继续坚持要天子选妃?毕竟,虽然如今收敛了几分性情,但龙厉本来是何等的跋扈狠辣,他们谁不清楚呢?打着如意算盘,把自家的小姐送到宫里,此事没成就算了,一旦被皇帝乱点鸳鸯谱,胡乱牵红线,那就糟糕了。
再者,当今天子的凉薄,他们早就见识过了,他说的青年才俊,他们可不敢相信,被龙厉耍的团团转的官员可不少,吃一堑理当长一智。
“他们在你这儿讨不到什么好处,恐怕马上就轮到我了,那些朝廷命妇又该找个机会进宫来,好好跟我谈谈这贤良淑德四个字怎么写了。”她轻轻耸肩,但因为龙厉的坚若磐石,毫不动摇,她心一宽,莫名感到宽慰。
“早在靖王府的时候,你这悍妇之名,京城人尽皆知,如今当了皇后,自然要有始有终,把自家男人扞卫的紧,你说对吗?”他长臂一伸,轻轻松松把人拉到自己怀里,就这么坐在他的腿上,亲密的很。
“这世上的女人,就喜欢为难女人。那些命妇明明自己也是从媳妇熬成婆的,面对一大堆的小妾,庶子庶女,烦不胜烦,还得装出一副大度贤惠的模样。自己的丈夫无法做到忠贞不渝,看到人家跟自己不同,还得反过来劝服别人,也跟自己走上同一条老才能善罢甘休,这算什么道理……”她叹了口气,感慨万分的同时,也为自己的男人足够强势强硬而感到心满意足。
“这下知道爷的好了吗?”龙厉眯了眯黑眸,指腹拂过她红艳饱满的唇,用低不可闻的嗓音问道。
“我自己选的男人,能不好吗?”她主动勾住他的脖子,温言软语,眼神之中满是明媚之色。“若是对我不好,我就不要了。”
“你敢!”龙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神阴测测的,眼珠子盯着咫尺之间那张明艳小脸,更觉活色生香,好似勾动了下自己的心房,将她旋了一圈,压在自己膝盖上。
他压低嗓音,喉结上下滑动了下,闷声道。“看来有其母必有其子啊,不乖,该打。”
秦长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从正对他变成了趴在龙厉腿上的姿势,还来不及觉得这姿势有多暧昧难堪,娇臀上就被“啪啪”打了两下。
她当下就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双手却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龙袍。
他他他……真是混蛋!太过分了!
“还有下回吗?”他自然不曾用多少力道,再度把秦长安提起来的时候,却意外看到她迷茫的表情,又是下腹一紧。
这女人,总是让他瞎紧张,动不动就说不要他,让他担心一旦她对深宫生活厌烦,某一日来到栖凤宫,就听到她离家出走的噩耗,实在教人不省心!
刚才打屁股那两下,无非是跟对待耍无赖的儿子一样,做做样子,他可不曾下狠手,怎么她真是呆住了?
等秦长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遭遇了什么的时候,推搡了几下,可他双臂似铁,就是不肯松开,她只能认命地窝在他的怀里,不言不语。
“朕还没用一分力气呢,难道打痛了?”他失笑,大手又往她的裙摆下伸过去。“帮你揉揉。”
她吓了一跳,有些草木皆兵的慌乱,还未彻底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此刻的田地,一个坚持要揉揉,一个坚持不给揉,推搡之中,秦长安就被某人拉上软塌,正巧压在他的身上。
抬起脸,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龙厉已然薄唇勾起,吻上她的唇。
初时是错愕诧异,但吻着吻着,她便不由地主动抱住他,他们都是不在意世人眼光的人,无论一夫一妻的这条路,在外人看来多么难以理解,她知道他都会陪在自己左右,一道携手走下去。
……
青天监。
“皇上,您怎么来了?”景宿听到消息,马上迎了上来。
“朕听说青天监的镇监之宝出了问题,景宿,你这个监掌当了几十年,连自己师门传下来的玄晶石都保不住吗?”龙厉一双利眸,毫不掩饰其中的冷厉光芒,无声冷笑,那张脸虽然俊美无双,却又令人不寒而栗。
景宿闻言,一张老脸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马上低下头,双膝跪下。“老臣罪该万死。”
他当初主动前去跟皇后娘娘坦诚,是觉得裴九此人有问题,后来迟迟没等到罪罚下来,他以为皇上那里被皇后瞒着,这几天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没想到,要来的,怎么都躲不掉。
“你以为光是跟皇后谈妥了,她那边放过你,朕这儿也会给你一个方便?”龙厉冷哼一声:“别试图瞒天过海。”
言下之意,并不是皇后告诉他玄晶石的破裂,而是宫里多得是皇帝的眼线,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逃脱他的眼睛。
“皇上请随老臣来。”景宿毕恭毕敬地在前方领路,走到青天监的殿内。
殿内中央摆放着一个星象图,是用木头制造,当景宿将五颗檀木圆珠摆放在不同的星子上头,其中一面墙发出细微的声响,缓缓朝着两方打开,里头是个密室,一览无遗。
龙厉眼神一沉,不动声色地说道。“据说青天监当初修造的时候,所有的密室机关,全都是由国师一人所制。而打开这些机关的方法,则是一代代从景家掌门传下来,其他人一定不知,就算是一国之君,也从不掺和这些。”
“皇上所言极是。”
话音未落,景宿已经带领着龙厉走到一面檀木柜子前,中央一个黄金底座上摆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黑亮珠子,这里的形形色色奇特摆件不少,但龙厉的第一眼就是被这颗珠子所吸引。
“这就是玄晶石?”他挑了挑眉,脸上看不出多余的喜怒。
“没错。但凡能通过考试考入青天监的人,都要用玄晶石测试此人的资质,这是青天监的规矩——”景宿话说到一半,将玄晶石小心翼翼地捧着,在烛光的照耀下,龙厉很明显地看到玄晶石中间的几道裂缝,但从外面看上去,玄晶石依旧是完整的,并不如他所想的,碎成几片晶体。
暗暗思忖着,龙厉静默不语,但他越是沉默,就越是让人觉得危险。
“玄晶石摆在青天监,有好些年了吧。”
“皇上,玄晶石是景国师亲自寻来的宝物,从那时候算起,已有一百多年……”而金雁王朝已经经历了四个帝王,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永安皇帝以及半年前退位的永中皇帝,眼前的龙厉,已经是第五人了。
这些帝王之中,太宗皇帝执政十二年就病逝,而龙厉的兄长龙奕才当了五年天子就宣布诏书退位让贤,这两人在位的时间比较短,至于其他三人,都是当了三十年以上的国君。
其中最久的,当属太祖皇帝,十八岁就征战东西,带领戕族族人统一四族,建立金雁王朝,登基时很是年轻,才二十二岁而已。当然,他一生活到六十六岁,在位四十多年,已经十分长寿。
龙厉则自有心思,一百多年,若是矿石有所损坏,并非一定就是人力所为。再者,玄晶石这种所谓的“宝器神物”,好不好用也是这些身怀异能者的说辞,寻常人根本看不懂其中的玄机。
他始终不相信,裴九这个小人物,可以在青天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用玄晶石测试资质的人那么多,偏偏他试完了,玄晶石就碎裂了?
“带朕去见裴九。”他冷然发话。
“是。”景宿关上了密室的门,不敢有半点怠慢,直接去了东边的一排屋子。
青天监有别于其他地方,一旦考进了这里,都是住在这里,除非以后娶妻成家之后,才能住到外面去。
“裴九资质不差,只是人不太努力,也太多耐心,老臣告诉他,天道酬勤,罚他在屋内反省三天,顺便学习青天监正统的观星术——”景宿推开门,在青天监,他地位最高,是监掌,是正四品的官员,但这些普通的青天监弟子,只是最末等的七品小官,他不必让人前来通报,直接走了进去。
屋内空空如也,龙厉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景老,别告诉朕,你们青天监各种了不起的法术里头,还有隐身术呢,朕怎么看不到裴九?”
景宿一张老脸顿时变得通红,这世上哪有什么隐身术,这该死的裴九,分明是偷偷溜了出去!
“朕无心插手你管教青天监门徒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既然来了,就没道理空手而归。”
龙厉此话一出,身后的慎行急忙用衣袖擦了擦屋子里的圆凳,让爱干净的主子坐下来,慢慢等。
“老臣……老臣马上派人去找,他应该没有离开青天监,皇上请稍等片刻!”景宿在心中大喊不好,找来手下,要他们把整个青天监统统找一遍,他就不信找不到裴九,这个劣徒!本是市井出身,师出无名,裴九的存在本就让人大跌眼镜,可惜人家正儿八经地考上了,而且还是第一名。
青天监向来公平公正,当然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出身贫贱或是没有遇到正统术法的师父就把人踢出去,再者,他的确很少见到像裴九这么好的天赋,因此有点私心,想用最快的时间,将裴九调教成青天监门徒该有的样子,若裴九能有点出息,继续往上爬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他身为监掌,已经五十多岁,在这个位子上没有几年了,应该尽快提拔年轻人。
只是这个裴九,哎……喝酒赌钱,这些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但明明是让人闭门反省的时候,却被人撞见裴九不在,而被撞见的正是皇上,皇上向来没耐心,脾气差,这下子,裴九可是把他害惨了!
毫不理会庭院里的鸡飞狗跳,龙厉坐了会儿,环顾四周,屋子很小,没有多余的家具和摆设,唯独书桌上摆放着几张宣纸,上头的墨香还未飘散。
“慎行,拿过来。”
慎行把那些宣纸取过来,当他匆匆瞥过的时候,眼神已然大变,龙厉自然不曾错过这一幕,当几张宣纸一张张摊开,整整齐齐地摆在他面前的圆桌上,他才明白为何慎行一副见到鬼的模样。
纸上画的,是一名女子。
“爷,这裴九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觊觎娘娘……”慎行的话戛然而止,只因龙厉面无表情地抬手,示意他闭嘴。
若这些画出自裴九之手,那么,裴九的丹青水准很是普通,在龙厉看来,约莫只及他的一半而已。
但是,一个市井小民,不但认字,还会作画,已经很不寻常。裴九这人劣迹斑斑,赚了银子就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最爱在小酒馆里泡着,赌坊更是常客,除了不爱去青楼嫖妓,真是挑不出任何长处。他手里的银子,来得快,去的更快,有时候接不到生意,往往是有上顿没下顿,这样一个家伙,又何来多余钱财学读书作画?
只是,这些全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画中的人物……这个女人或坐或站,或笑或怒,全都在裴九稍显拙劣的画技下带出几分生动,他的眸色更深几许,身为皇子出身的他,就算称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至少每样都拿得出手,不会给皇家丢人。
论画作,是很一般,但论其中别的东西,就耐人寻味了。
这些画,兴许并非在意识清晰的时候所做,有两幅画,甚至还只是画了一半,有些潦草的味道,应该是还未来得及完成。其中最完整的一副,是这名女子牵着马,站在草原上的场景,她侧着脸,遥望远方,左手抚摸着枣红色大马的鬃毛,右手紧握黑色马鞭。
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或许说是冷若冰霜更确切,高高扎起的长发,红色发带随风飘舞,而她身上穿着的,同样是一套利落修身的红色骑马装,英姿飒爽,像极了不久前春猎时候的秦长安。
或许正因为如此,慎行才会只看了一眼,就认定她是秦长安。
龙厉的表情变得深沉莫测,看着这一幅画,画中人是秦长安,又不像是她,应该说不像是现在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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