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帝王,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永远不乏更年轻更貌美之人,后宫也尽是等你宠爱的鲜花,不是吗?”龙厉轻哼一声。
“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哪怕诺敏是我心中一辈子的痛,再也没有任何女人能让我痛到极致,我还是组建了后宫,还是有了自己的子女,否则——”裴九略顿了下,努力想要说笑:“也不会见到你。”
龙厉眼神闪了下,话锋一转。“或许这个故事很能令人动容,但若你远道而来,只为了再续前缘,我是绝对不会给任何人让步的。”哪怕,这家伙还是他的曾祖父。
“秦长安跟诺敏最大的相同点,不是她们长相气质有六七分相像,而是,她们的命数……看星象,她只是一个近年来才出现的新星,如今虽然大放异彩,璀璨闪耀,但她的光亮,她的明媚,是有限的。”
那双阴婺的眼,愈发阴森,他何必被裴九的故事影响,相信劳什子见鬼的命理!相信见鬼的红颜短命!
裴九的嗓音变得沉闷:“我回来,除了想见她,想唤醒她,甚至想告诉她那些来不及说的话,想要弥补我们之间不欢而散的遗憾之外,我也想看到她在这一世,不再太早凋零。诺敏走的时候,不曾嫁过人,不曾有过孩子,身为一个女人,她还有太多太多不曾经历,还有太多太多滋味不曾体会……是我,欠她的。”
龙厉背对着他,冷冰冰地回应。“那你应该满意了,这一生,她嫁人了,也生了孩子,她不再是孑然一身,她有爱的人,也有爱她维护她的人,够了。若你还把她当成是诺敏的替身,那么,这辈子她一定是圆满的。”
“她的寿命呢?难道这也是你做得了主的吗?”
“有我在,就不容许她此生存在任何缺憾。”龙厉依旧霸道十足,似乎这些都是他们夫妻之间关起门来要商量的琐事,对于外人而言,敬谢不敏,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
“我来到京城才短短两年,我找了她很久,直到你因为蒋家的事找我进了靖王府,我才见到了她,当初,我十分震惊,我没料到她是堂堂靖王妃,她居然嫁入皇族,成为皇家妇——”
龙厉眉头一挑:“有什么好震惊的?”他早已在心中认定,他跟秦长安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绝配。
“她爱憎分明,离开我的时候,她不单卸下了武将的官位,而且,她说恨我。她头也不回离开了京城,当时有个不长眼的贵族男人试图娶她当续弦,那个男人是皇族的旁支,以为她是因为在天子面前不再得宠而下放到此地,几番追求,都被诺敏严词拒绝。他一气之下便骂诺敏说的好听是女将军,实际上早已是天子的人,只因为年纪大了,人老珠黄,才遭到驱逐,诺敏当着众人的面,当面发了誓,说永远都不会嫁给皇族为妻。此事在当地,闹得轰轰烈烈,我以为……她太恨了,恨皇族的铁石心肠、冷漠无情,也恨皇族的强取豪夺、恶意中伤,若是还有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哪怕嫁给一个贫民百姓,也绝不会踏入皇家的门槛。”
如果到这一番话之前,龙厉只是单纯倾听赫连寻的故事,到这里的时候,他竟然身子一震,心中悚然一惊。
若说秦长安跟诺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那么,他为何突然想起,在北漠的时候,秦长安始终不愿嫁给皇族,哪怕是跟她谈得来的北漠皇子萧元夏,提出要她当平妻的念头,她也是狠心拒绝。而他把秦长安娶到靖王府的时候,还是因为先斩后奏,她心里有个心结,便是不肯嫁给皇族,幸亏他很有耐心,磨着磨着,总算把自己的女人绑在身边。
只是巧合而已吗?诺敏在生前发了如此狠毒的誓言,哪怕如今的秦长安完全没有诺敏的半点记忆,但还是受到了影响?
“诺敏女将军是怎么死的?”他眉头一皱,突然问了句,哪怕他始终无法全然相信裴九的话,但一切对秦长安不利的障碍,他都要提前铲除。
“你很敏锐。”裴九的声音变得低哑,眼神黯然无光。“她是被人杀死的,杀她的人,是西朗派来的杀手,名叫夜枭。”
龙厉一点就通,西郎国的阴兵没打过败仗,却输在诺敏的手下,自然将这个女人视为最大的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诺敏在京城当官的时候,他们或许有些忌惮,谁也不会料到诺敏因为感情纠葛,一怒之下辞官离开,反而给他们一个下手的绝佳机会。
“你没为她报仇?”
“那个夜枭是江湖上顶级高手,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花了半年时间,终于找到他,将他碎尸万段。可惜那又有什么用?”裴九垂下了眼,脸上有股莫名的失落。
“自从在靖王府见过长安之后,你总是偷偷摸摸地在靖王府周围打转,你可是认定这一生,那个夜枭还是会出现?”
被看透心中所想,裴九紧紧抿着唇,咬牙切齿地说。“我不能看着她重蹈覆辙。那一世,夜枭终结了她的性命,的确让我措手不及,痛心疾首。我以为就算无法回应诺敏的感情,甚至庆幸她一个女人不再打打杀杀,更能享受安逸生活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她的噩耗。这一次,我再也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谁也不清楚,这一世的秦长安,是否会遇到另一个夜枭,让她香消玉殒在最好的年华,这一点,他在一个月前尚且不清楚,但如今,他很清楚。
龙厉察觉到裴九的手再度紧握,手背上的青筋愈发清晰,脸上虽然只剩下纯粹的愤懑之前,但他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莫非,裴九能够预料到,秦长安有危险?!
可是,他不相信如果裴九可以预料的到,还是瞒着自己,不对他推心置腹,不让他排除万难,可能吗?
“今晚我说了太多了,累了,明早还要启程,我该回房了。”裴九突然变了脸。
龙厉并未挽留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明日开始,裴九再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过往翻开来给他看,或许,他要扮演的,就只是裴九的角色。
裴九最后的欲说还休,希望只是他的错觉,他宁愿相信北漠神官所说的,秦长安是凤凰天女的命,也不愿相信一百多年前景浩国师断言诺敏注定短命会延续到秦长安的身上……否则,那样的痛,他又何尝受得了?!
他并未告诉裴九,秦长安是药人,一开始不容易怀孕,但如今已经怀着第二胎了……这是奇迹,更是命运,长生果、七色堇等等珍贵可以续命的药材,长安的身体显然变好了,就连琥珀色的发梢都在渐渐转黑。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而裴九亦对龙厉有所保留,他明知道秦长安的人生还有一道坎,他不在乎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但是他却不敢去赌,更不敢告诉龙厉在他们谈话的时候,秦长安恐怕已经不在京城了。
当初景浩的话言犹在耳,如果这是诺敏命中的定数,那么,绝不能倚靠外力,而要靠她自己来破除。他们做再多,也是枉然。
这样的定数,跟一个可怕的诅咒无疑。
他怕的是,哪怕龙厉可以利用一国之君的能力帮秦长安挡掉一次厄运,但还会有下次、下下次,仿佛是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漩涡,迟早有一天,会把她整个人吞噬。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百密一疏,哪怕龙厉地位尊贵,一呼百应,也不见得可以改变秦长安命中的劫数。
如鲠在喉,他吞不下,也吐不出,哪怕他告诉了龙厉那么多过往,最终还是将这个最重要的秘密,深埋内心。
漫漫长夜,小客栈里有两人,无心睡眠,一个是一下子知道太多故事的龙厉,另一个则是裴九。
……
清晨,秦长安悠悠转醒,她并未坐起身,而是睁开眼,眼底的清明一点一滴地汇入,静静回忆着她被抓来的始末。
昨晚,她横穿了沙海,自然已经在西郎国境内了。
“夫人,该起了。”小丫鬟走近床边,低声说,打断了她的思绪。
洗漱之后,她用了依旧很简单朴实的早膳,被小丫鬟重新带到了正厅。
那个男人依旧坐在高处,一身蓝色衣裳,衣袖滚着银边,那张刀刻般冷硬无情的面孔,面颊稍显凹陷,眼窝很深,鼻子高挺,有着西朗人一贯的蜜色肌肤,很有男人的阳刚气概。
她重新看了他一眼,下巴上有个很小的疤痕,不仔细看不算太明显,那张脸称不上有多么俊朗帅气,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冷漠感。
目光最终停留在他的脖子上,中原男子多爱佩戴腰佩,很少在脖子上戴一些首饰,男人的脖颈上挂着一圈小东西,约莫十来个,密密麻麻,形状奇怪,像是小小的月牙,看不清楚是否玉石所制。
她看得实在仔细,甚至不由地眯起美眸,男人已然察觉她好奇的目光,无声冷笑。“拿来给她。”
另一个丫鬟取来一个漆盘,上头铺着柔软的银色丝绸,丝绸上面是一串项链,只不过,当她彻底看清楚那些月牙般形状的“玉石”是什么的时候,眼底早已生出寒意。
居然在狼牙顶端打了孔洞,用金红色的丝线穿起来,秦长安眉头紧蹙,但这个丫鬟似乎看不到她的表情,直接将项链挂上她的脖子,不给她拒绝的权利。
狼牙比起玉石,没有与生俱来的清凉质感,但是贴着她的肌肤,感觉十分微妙古怪。
她冷眼觑着他,听得男人嗓音有笑,有几分嘲弄的口吻。“在西朗,但凡能猎杀的了沙海里的苍狼的人,势必会将狼牙拔下,随身携带,往后就算再遇到狼群,它们也是长眼睛的,知道对方不好惹,不会凶猛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