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不是才睡了一觉,怎么又犯困了?”龙厉从背后贴上她,见她动怒了,他反而气消了。
“累。”她丢出一个字,语气硬邦邦的。“你别靠过来,热。”
龙厉的俊脸垮下来,确定自己是被妻子嫌弃了,或许,这世上敢嫌弃他的人,只有这么一个,但偏偏她又是自己的罩门,这个难题终生无解。
不许他靠过去,凭什么?她是他的女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难不成还不能靠着她吗?
天生反骨的男人从背后一把抱住她,手掌贴在她愈发壮观的肚皮上,坚实的胸膛毫无间隙地贴上她只穿着单衣的背脊,炽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别动不动就生气,免得以后女儿也跟你一样脾气火爆,嫁不出去。”
她不是听不出某人刻意地调侃,但她却很难被取悦,龙厉贴过来的那一瞬间,后背仿佛被一团火包围,她登时面色大变,不耐烦地扭动了下身子。
“别动。”他的嗓音低哑了几分。
龙厉一把扼住她的手腕,逼得她无法远离他,就在她挣扎的时候,却感觉到臀上碰到一个滚烫坚硬的东西,她身为人妇,还能不清楚那是什么吗?可是非但没有半点旖旎娇羞的情绪,体内的火星子顿时燃烧成炽热火焰,要不是挺着个大肚子,她恨不能直接把他踹下床。
气呼呼地回眸瞪了他一眼,他却轻轻吻了吻她的唇,拥抱稍显僵硬。“今晚你不舒服,爷没打算要折腾你,只是你这几日睡的时间太长了,就不能陪爷说会儿话?”
“天天都能照面,没什么好说的。”秦长安一动不动地待着,龙厉难得愿意压抑自己的欲火,在床笫之间的需求上,他向来十分旺盛,因此,她自然不会火上浇油。
“最近还做梦吗?”龙厉扣住她的手,知道她是真的满心烦躁,没再贴上去。
一股火窜到他的头顶上,但他不想对孕妇发火,而且,心烦气躁的情绪,不见得只是影响到他,她自己也不见得好受。
明知道她此刻情绪烦乱,他真打算跟自己闲聊,她冷着脸,没好气地丢下一句。“没有,我只是困而已。”
身后的男人没再说话,他的沉默,却反而让秦长安多了个心眼,他所谓的闲聊,就只是好奇她有没有做梦?亦或是,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是她有没有梦到……诺敏?!
下一瞬,秦长安整个人好似被冷水浇透了,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坐起身,淡淡睇着身后的男人。
“到底要多久,你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我会梦到那个女人?她是诺敏女将军对吗?我跟她素未谋面,更别提她早已作古,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下子,龙厉也不得不坐了起来,他定定地望着那双被怒火染得愈发明艳的美目,薄唇边的笑意敛去,看不出多余的喜怒,显得有些冷漠。
“你知道多少?”
“你觉得我应该知道多少?”她不满反问。“你还想瞒我多久?”
黑眸半眯着,里头隐藏着无穷的危险,秦长安的防备心很强烈,他无法找到蛛丝马迹,不知她知道的是全部,还是冰山一角,因此,反而很难应对。
秦长安知道他依旧想要遮掩真相,因此在心中揣摩她,她不由地怒火中烧,再无半点耐心,直接摊牌。
“我已经知道裴九的真正身份了……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自从他跟裴九出去一趟之后,龙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即便他自认为无人发现,而裴九同样心存阴郁,这两个男人谁也不说,当真以为就能瞒住她了吗?
“如此诡谲之事,你信吗?”龙厉沉默了一会儿,秦长安很聪明,但凡有一点细枝末节,就能顺藤摸瓜,他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的。
“裴九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能不信吗?”她的语气有些冲。
“长安,你知道我有多不安吗?”长臂一伸,他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多日来压抑的情绪,犹如猛虎下山,来势汹汹,无法阻挡。
即便有一颗圆滚滚的肚子顶着他,他还是把自己抱得很紧,仿佛恨不能揉入他的体内一样,传入耳畔的声音竟然有着一丝罕见的紧绷和脆弱,她不由地怔住,胸口的火气瞬间被熄灭。
他不安吗?为什么?如果只因为赫连移魂到裴九身上,按理来说,他也算是龙厉的老祖宗,他理应把裴九当菩萨一样供着,不是吗?
“那家伙的出现,不是意外,而是他死前的精心谋划,有备而来,只为了找到诺敏。”
“诺敏早就死了——”且不说诺敏是英年早逝,就算她活的很长寿,也不可能跨越一百多年的时光,看到如今的金雁王朝。
“之前,你不是梦到诺敏了吗?如果没猜错的话,她的神魂被封存在某一个地方,这么久不曾陨灭,我担心的是,裴九说她会在你体内被唤醒,但是,他死也不肯说,那种唤醒的办法是什么。”
秦长安惊愕地说不出话来,的确,梦中的诺敏在那一片空无一人的草原上已经等了一百多年了,等的够久了,而且,诺敏身上浓重的孤独感,她竟然能够感同身受。
若不是裴九的例子,她很难相信这世上还有移魂一事,但如今,她发现自己太过大惊小怪,可是诺敏的魂魄不散,又在等什么?是等待进入她的身体,死而复生吗?
“你的意思是……诺敏会吞噬我的神魂,作为我而活着吗?”
话音未落,感受到那双有力的手臂用尽了力道,抱得她好痛,只听得他咬牙切齿地说。“不可能,她想都别想。”对诺敏有执念的人是赫连寻,而不是他龙厉,他从头到尾要的人就只是秦长安,哪怕这张脸没变,骨子里的东西不再是她,他也不要。
她猛地捂住胸口,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荡漾在她的心窝,紧紧抿着红唇,揪住他胸口的衣裳,她忍不住地落泪。
一滴微凉的液体落入他的脖颈,他大惊失色,猛地松开紧抱着她的双手,只见她的脸上有一道泪痕,看得他揪心。
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湿漉,龙厉神色一柔,低声说。“怀个孩子真是不容易,脾气不好,情绪混乱,动不动流眼泪,还有什么大招没放吗?”
本来陷入一片混乱的心绪,心中沉闷,被他眼底的宠溺之情软化,她的脸上重现浅淡笑容。“我不想哭。”她从来都不是喜欢用眼泪来解决问题的女人,只是怀孕期间,一切不由自主。
“那就别哭。”他按住她在身侧的小手,身子往前倾着,直接吻上她眼角的泪水,将那些晶莹透亮的泪珠一颗颗吻干净。
安抚了秦长安之后,龙厉跟她四目相对,语气带些无可奈何。“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原本不想太早告诉你,想等你安然无恙地生下孩子,我们再从长计议。”
那双蒙着水汽的盈盈大眼,相顾无言,看得龙厉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从来不觉得秦长安会有这般楚楚可人的一面,但此刻她的眼神何其无辜!
心早已融化为一滩春水,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语气再怎么也强硬不起来。
“以后别再跟裴九见面,只有你我两人才是统一战线,他是怀揣着自己的目的而来,即便不会对你不利,恐怕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来这一世的目的。”
同是龙家人,龙厉对裴九的感情极为复杂,他们之间不存在什么感人肺腑的亲情,毕竟隔了好几代,裴九对他而言,除了那一层辈分无法忽略之外,根本就是陌生人。他兴许不想违背伦常,杀死裴九,却也不愿因为裴九的一己私心而连累了自己的女人,因此把裴九丢在青天监,不管不问,自己则派人寻找一切能毁掉裴九希望的方法。
秦长安依旧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只是在梦里见过诺敏一次,诺敏的一缕幽魂如何能抵御时光的流逝和岁月的变迁始终不曾消散?
人死之后,气息断绝,身体变冷,肉体僵硬腐化,化成一堆白骨,必然是不留痕迹的。
别说龙厉怀疑,她也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名堂,是他们还未知晓的玄机。
两人全都再无睡意,龙厉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他握着秦长安的手,感受到她的手心一阵冰凉,不由地皱起眉头。
“裴九的嘴巴很严,他为了见到诺敏,已经是半个疯子了……纵然看到你我感情深厚,即便他会动摇,却也不会放弃心里的企图。更何况,他是赫连寻,他经历过的物是人非远远胜于你我两人,他必定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能走到这一步,这样的人心中执念太深,光是靠说服或者威吓,是无法让他吐露实情的。”
这个故事,令她心生撼动,秦长安苦苦一笑。“其实,他虽然贵为一国天子,却也挺可怜的。诺敏跟他示爱的时候,他碍于种种原因,不曾接受,等他发现自己心中有她,人已经香消玉殒了,人死不能复生,他没有挽回的余地,哪怕是到死的那一天,也在后悔。”
龙厉的态度却截然相反,嗤之以鼻。“这世上哪里有后悔药买?想要就要追,容不得半点优柔寡断,其实其中内情,多半还有他难以启齿的龃龉。你想,当年他从戕族首领的儿子,一个部落王子一跃成为堂堂金雁王朝的天子,年轻气盛,权势地位来的太快,身边更不乏女人,乱花迷人眼,又怎么会看得到身边人?男人的劣性,永远都在追逐更美更嫩的鲜花,诺敏跟他固然一起在草原长大,但长他整整十岁,他必定从未想过两个人在一起。既然如此,就应该效仿诺敏,头也不回,一走了之,断了所有关系才好。”如果赫连寻冷漠无情,自始至终不曾想过回应诺敏的感情,倒也不会招惹出现在这么多事,甚至险些插足他们夫妻俩。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但往往上苍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却还是会犯下一样愚蠢的错误。
秦长安不自觉地挽住他的手臂,那双眼睛闪动着波光,好似藏着千言万语。
“我说的不对?”他挑了挑好看的浓眉。
“三郎,我自然更欣赏你的态度,只是我们都是局外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感情的事哪有这么轻易的?再者,他们的感情已经过去,我们无论如何评断,都无法改变当时的结果。”她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染上一层莫名的哀伤。“诺敏必定是爱了他许多年,她是草原儿女,有着自己的骄傲,当她守候多年的感情只剩下君臣之分,她当然会走,远离京城这个伤心地,才能缓解自己的痛楚,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