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从安翻出宫婢的衣衫换了,弓着身子,贴着帐篷的边沿溜了出去,将自己尽量藏在阴影中。
夜里又起了风,四下带起不少杂乱响动。细密结实的帐篷上,掀开的门窗帘被风不停的拍打,冷不防就会将人吓上一跳,听得多了,就是实在的心烦。
再绕过几个大帐,意识到空气里有淡淡的烟土气,谢从安忽然心头揪紧,头皮发麻。
北方气候干燥,难免会有尘土。所以便会有宫人在皇帝会经过的地方提前用掺了香料,翻炒蒸制过的红土压实。之后每日都会按着时辰洒扫检查,不能让尘土坏了皇驾出行的仪仗和气氛。
此时已然入夜,大风遮月,宫人们是不敢在这种事上偷懒的。
今次围猎,晋王大肆调用礼部官员。名单上不仅多增了十六名借调过来的各种管事,且早早就放出了话来:若是在营地见到奴才犯错,不必回禀,抓起来即可就地论处。
思虑到此,谢从安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一直笃定韩玉安全的原因。
因着轮回之说,皇帝御旨,此次围猎之外如遇杀罚,需得经过层层报批方可施行。晋王再威风,这个做儿子的都不能忤逆老子,更别说他老子是当今的皇帝。也所以,本次围猎的营地中随处可见兵士站岗,为的就是多一些眼睛瞧着,能少些犯错生事的。
这样一来,要绑了韩玉尚可做到,真要杀他藏尸,隐藏狼藉,必要花些功夫躲避众人,并不容易。
谢从安忽然反应过来:她走了这么远,竟然一个站岗的也没瞧见!心里一紧张,脚下便小跑起来。待勉强辨认了方向,绕过彩旗再跑几步,发觉帐子后头露出一片茂草黄土,这才知道已经摸到了营地边缘。
一阵懊恼过后,她躲入大帐的阴影中四处打量起来。
一边是灯火照耀下的营地,一边是半点星火不见的围猎树林,四下除了虫鸣风响,没有任何活物的动静。
只要韩玉还活着,人就必然被藏在营地中。他那一身雪白,正是有意学了郑和宜的派头,何等的招摇,若是直接带入猎场就太过扎眼了。
可是,若这里也有些让人避而不及,极少出入的地方呢?
细思之间,发觉风中隐隐有着古怪声响。谢从安仔细听了听,随即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退回几步,借着被风掀起的窗帘往身旁的帐篷里瞧。
按照营地布局来看,这里当是存放猎物的地方。
忽然之间,福至心灵。
她满怀期望的凑了过去,刚想开口,就被扑面而来的古怪气味熏得转头要吐。
血的腥气混合着动物身上的骚臭,还有特别用来压制气味的浓香,让对气味敏感的她只想作呕。
忍了几忍,还是打出了一连串的喷嚏,涕泪横飞之间,里面的响动更加猛烈,还有呜呜的声音,似是兽鸣。
难道是没死透的什么动物活过来了?
谢从安试图压住心脏的狂跳,让自己不要期望太高。
可若当真是韩玉在此,不就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正要绕去正门前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笑,将她吓个半死。
“谢小姐好兴致。”
心脏瞬间到了嗓子眼。谢从安觉得自己此刻像只炸了毛的公鸡。
那熟悉的讽刺强调让她瞬间就猜出了来人,脚下却已软的挪不动步子了。
缓缓转过身去,对面果然仍是不屑的冷漠与疏离。
“小姐若是无事,不如跟我去前头瞧瞧热闹?”
谢从安没有回答,只是将李璟仔细的打量了一回。
铠甲锃亮,束发于顶,连头盔都带了。穿戴的这样整齐,若不是先前认出了声音,还是要仔细辨认一番的。
她借着掌心的疼痛安抚自己,仍作淡定道:“这种时候,又能有什么好的热闹可瞧。我就不去了。”
对方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来回探究,似是要看出点什么才罢。谢从安却更怕他发现身后大帐里的名堂,于是随口扯了个拙劣蹩脚的谎:“我下午吃多了,有些积食,出来逛逛,李大人要没什么事就继续忙您的吧。”
不想李璟目露鄙夷,竟径直朝她身后的帐篷走去。
谢从安下意识反身去追,又反应过来是否应该趁机逃跑,还未拔腿,已听里头的动静大了起来,定神一瞧,只见李璟拖着个血迹斑斑的麻布袋正走出来,袋子里的活物还在不停的挣扎。
那个身量大小,大抵……真的是个人。
谢从安按住狂跳的心脏,双眼瞪着李璟,脑袋里转得飞快:“李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李璟盯着她,站在了原地,“不知这里的东西谢小姐可感兴趣?”
谢从安太过紧张,都忘了反应,见他等着自己回答才硬扯出了微笑,点了点头。
李璟还是盯着她,冷冷的扯动嘴角,眼中是瘆人的怒意,“瞧不出谢氏的小姐真是个厉害角色,竟能用计折掉我那么多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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