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刚迈出尚书省的大门,只见一少女堵在门前,冲自己兴师问罪。
“谢璧环,你这些年究竟收了我家多少好处。咱们是不是该将这笔帐好好的算一算?”
灵秀的眉眼,难掩狡黠,行衣轻便,像是临时找过来的。
他微微一笑道:“谢小姐怎么会来这里?”说着走下阶来,看了看四周。
此时距离宫门下钥不久,宫人们步履匆匆,未有人注意此处。
“是哪位带你过来,还是你特意来此处寻我?”
谢从安忽然觉得身上发冷,抱起手臂点头道:“自然是来寻你的。我与这地方的人能有什么来往。”说着眯起眼看了看谢珩身后高悬的牌匾。
龙飞凤舞的“尚书省”三字在余晖照映之下,何其耀眼,简直可称之为金碧辉煌。
谢珩当作没听出话里的讽刺,恭敬道:“小人只是来送个东西,宫门快到下钥的时候了,还需得赶回寺所去。小姐若有话说,不如同行。”
他听说了她前段时日跑去了康州,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恐怕是刚回来。这个时候找来宫里堵人,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也好,你就先行带路吧。”谢从安点头,走在谢珩身侧,悄悄地瞥回一眼。
自己不服孝期乱跑,族中必有责难。谢珩出身青溪,此时更当是避无不及才对,但看他这波澜不惊的,再忆起在温泉行宫是如何相识,心中有些感慨:若不是查到了此处,打死也想不出这个人能与自家有多少牵扯。
酩襟香铺的流水,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二人各怀心事,一路同行,走的极慢,与赶着回家的大人们对比鲜明。
进了鸿胪寺办公的殿所,谢珩径直去取东西,谢从安便跟在后头胡乱闲逛,一抬眼,只见一人正往书架摆东西,仍是一身与气质不符的时兴长袍,不伦不类却又古怪的可爱。
“小子骞?”
对方回头,果然是他,见了谢从安,面上是掩不住的惊喜,“你……这是何时回来的?”
颜子骞刻意压低了声调,小心翼翼的样子惹得谢从安笑起来。
中厅的桌案前早都空了,再往里有个瘦小宫人拖着把太师椅往案前挪动,颇为吃力。谢珩正巧路过,便上前搭手。
谢从安收回目光,往里走去。“我刚回来。你在这里干嘛?”
四周皆是装着书册的高柜。气味跟信阁的书室颇为相似,都是墨香和纸张的味道。
颜子骞跟着进来,“东临来访的日子终于定了。我这里帮着胡老查看往年旧例,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删改添减的用度。”
“礼部如此缺人了嘛?”谢从安不解。
“国子监生何分彼此。是我好奇心重,顺便罢了。”
说话间,谢珩迎面走来,身上多了个灰扑扑的褡裢,见了颜子骞,又上前寒暄。
谢从安心内有事,急不可耐,扯过谢珩朝颜子骞挥手,“我们来日再叙。”
谢珩被拽的踉跄,对满脸好奇的颜小公子点了点头,就算是别过。
谢从安满腹心事,一路计较。即将入夜,一时也想不出该在哪里聊天才算妥当,忽闻身旁的谢珩道:“不知家主饿不饿,小人想去寻些吃的。”
她早已被凉风吹透,摸一摸空瘪的肚子,道了声:“也好。”下一刻,坐在简陋的小马扎上,瞧着须发花白的老大爷在冒着白烟的大锅前忙活,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一个身价以千金而计的有钱人,下了班竟然就吃这个?”
“小人喜欢这一口烟火气。”谢珩毫不在意,捧着碗将脸埋了下去。
他的眉眼并非绝色,举手投足间却有种特别韵味。说不清,道不明,就是耐看的紧。
谢从安一时看入了迷,后知后觉的记起今日所为何来,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额头,“色令智昏。”
“小姐说什么?”
抬头的瞬间,手中摇晃,汤水入眼,谢珩眯着眼睛歪头去抹的样子既狼狈又好笑。谢从安探身从他袖口抽出帕子,塞入他手心,口中取笑:“你这人真是,怎么一点架子也没的。”
“架子?”谢珩笑笑,谢从安也跟着笑。
“第一次见面时就莫名觉得投缘,只没想到竟会是这种交集。左右是该来逃不掉,你还是想想要怎么与我交代吧。”
谢珩看她一眼,重新捧起馄炖汤,吹着热气又笑了笑。
谢从安忽然觉得馋了,“大爷,我也来一碗。不要葱花,多加辣子。”说罢一拧眉,抢了谢珩的帕子捂住口鼻,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抵住嗡嗡作响的脑袋,有些无力:“这鬼天气,我怕是要病了。”
今日的长安,莫名的冷了些。
谢珩摸了摸身上,有些难为:“因天气渐热,我未带披风。家主莫不是一路辛劳,身子受不住了?不如我等等陪你去一趟胡医杏林。”
听到这四个字,谢从安深深吸了口气,意味深长道:“去是要去的。不过还是先与你算清了帐,再去不迟。”
说话间,一碗馄饨汤被放在了面前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