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宜自东宫回来,彻夜难眠,直待天光破晓才靠在桌边休憩了片刻,不过多时又莫名惊醒。
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了会儿愣,发觉外头天色大明,便起身推窗。
院中树下有一穿着素袍的身影,听见这里的动静,转过身来,见了是他,冷哼一声,甩开袖子,几步就回了东厢。
门帘一落,里头传出声音:“这种时候嬷嬷还为着吃食烦心,总不该的。那些人又不定能够领情,只想着如何保自己的荣华富贵呢!”跟着又是些碗碟碰撞之声。
门帘挑开,一头银发的乌嬷嬷带着两个捧着食盒的小丫头走了出来,抬头见了郑和宜便隔着院子欠了欠身,郑和宜点头一笑,便也无话。
院子里就这样安静下来,除下鸟鸣就没了任何响动。
原来这里少了她与晴儿的说笑,竟然会显得寂寞。
郑和宜回头,仔细瞧看着屋里的摆设。
他从不许这里添什么摆设,除了书本字画便显得素净无聊。她曾有意要用个八骏图的屏风来换下那架仙鹤游云,被他默不应声的态度阻了几回,终也放弃了。
床榻上总是摆着好多绒毯软枕,都是按她的喜好硬塞过来的,茗烟只能听话。
一旁的高几上的那盏宫灯,自她从东厢带来就未再送回去。上头画的是美人踏青,女子三两一处扯着天上飞的纸鸢。其中一只是花红的燕子,与一旁飞的几只真燕相映成趣,被她直言是宫人画匠的恶趣味,认真拿来取笑了一阵子。
“公子,用膳了。”
回忆被打破,郑和宜应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娇俏丫鬟挑着门帘,两个乖巧的小丫头子捧着食盒进来摆饭。挑门帘的那个颇为机灵,只望了一眼就道:“公子尚未梳洗?”
郑和宜轻扯嘴角,“我自己来。你们把东西放下便出去吧。”
那丫鬟扫了眼里头的床榻,随即了然,带人出去时脚下又顿了顿,“公子稍等,我让丫头们送热水来。”
“好。”
郑和宜虚应一声,仍是对着里头的珠帘门发愣。
这个门自围猎回来后便一直关着,没了她捧着东西来献宝的身影,更没了那些只为了让他多说几句话、笑一笑的新鲜趣闻了。
“公子?”
方才的丫鬟捧着盆热水站在门前。
郑和宜想起来,这个姑娘也是在东厢里伺候的,名叫玉簪,晴儿在时,她便少能近身伺候。
“放着吧,”郑和宜淡淡点头。
玉簪将水盆摆在了架上,顺势举起卷了袖口的手,露出白生生的一截手腕,顺带着又将衣袖撸了几把,面上笑盈盈的朝他道:“还是奴婢来服侍吧。”
郑和宜扫她一眼,未说话也未挪脚。
玉簪趁机取了帕子,沾湿了就往郑和宜身边凑来。
她满脸的笑意,难掩两颊飞红。郑和宜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
她瞧着一愣,又换了羞赧,略带娇涩的柔声道:“公子可是不习惯?奴婢是要服侍您洗脸。”说着又往前几步。
再退下去就要进内室了。
郑和宜微皱了眉,忽听外头有人唤“玉簪”。
“你去将今日的采买对一对。小姐不在,还是莫要出乱子才好。”
隔帘说话的是乌嬷嬷。
玉簪的笑意凝在了脸上。她见郑和宜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瞬间双颊臊红。
郑和宜趁机绕去桌前,玉簪瞥一眼那背影,悻悻的将帕子扔回盆里。一串水珠落地,溅湿了半侧衣袍。
郑和宜垂了眼,玉簪撇了撇嘴,又换了副脸色才挑帘出去。
郑和宜无声松了口气,正要进去更衣,却听外头又传来说话声。
“这几日疏忽了,茗烟不在,该叫外头的小子们进来伺候的。公子莫怪。”
“嬷嬷言重了。我自来在外游历,习惯了自己动手,还是不必麻烦。”
外头没了回应,门帘忽的一动,有个东西落在了地上。
“这是今早从外头送进来的,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还是请公子看一看。”
屋里的地上是个信封,封皮未有字,不知寄信人是谁。
听着外间动静,似是乌嬷嬷说完就走了。
郑和宜捡起来还未拆看,只听外头又高声道:“前头大公子请呢,侍郎都已去了,公子也快些吧。”他匆忙应下,更衣盥洗,临出门时,将那封信塞入了袖中。
花厅之中,谢元风仍是正襟危坐,身旁老二的位子倒是破天荒的空着。
韩玉照旧坐在对面,早先见过的那一身素色袍子也未更换,正歪倚在靠背上数指头玩,一脸的百无聊赖。
“如之迟了,表兄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