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烟有些瑟缩着发抖,眼睛也不停的扫向婴癸那侧,“不知是否遇到了麻烦。”
谢从安略微一想,道:“是我疏忽了。那些人或许会在外头守着。还是婴癸吩咐人去将老管家带来吧。”
没想到婴癸头也不抬道:“吩咐过了,方才来人说是带了那人去沐浴更衣,怕气味熏了你。”
这不算客气的话听得众人一惊,都去看谢从安反应。
谢从安随意点了点头,四处瞥了几眼,似是意识到卧室里的屏风不见了,目光不自主的就飘往珠帘门的方向
杨氏已没了方才的慌张。她盯着谢从安的侧脸道:“早就听闻家主对侯爷身边伺候的老人们极为敬重,今日亲见,才算是信了。”
她这一路过来都在纠结与谢从安谈判的轻重,此刻见她对谢广如此敬重在意,心中的大石才算落地。
韩玉瞧着杨氏,想起方才谢从安的话,顿觉头大。又担心她周旋自救,待会儿若想问明白闲鹤亭的事实究竟,恐怕又要费上一番功夫。
“话都是人说出去的。是好是坏,全凭一张嘴。事实如何又怎会那么简单。”
谢从安的语气虽淡,明显是意有所指。
杨氏瞬间垂泪:“我自知那个家是回不去了,只求家主能善待我儿。”
谢从安面露困惑道:“你是要我帮你将孩子要来带回杨家,还是想要他继续在谢家养着,让我保他平安?”
杨氏半晌答不出来。
烛火下的她有着难得一见的憔悴。往日里虽并非常见之人,但她那将军之女,不可一世的威风和骄傲,谢从安还是有些印象的。
“事及你家宝儿将来,亦非是一时就能想明白的。我这里有几句话嘱咐,你且思量着是否堪用……”
比着方才花厅的严声厉色,眼前的谢从安添了几分柔和,语气中也多了被疲惫催化的温度。
“孩童稚嫩,成材之路漫长,一切都离不开母亲的疼惜爱护,还有智者的正经教导。前者在你,后者在外。杨家或是谢家,都并非请不起好的先生,然而好母亲却最是难得。如果失了母亲,他人是否能够替代这一角色,难在此时就得出定论。你想要为宝儿谋划的心思我懂,可你既然真的担心孩子将来,不如就将他带回杨家,好生教养。毕竟谢家纷乱,争斗不休,你若真将他一个小小孩童留在这战场之上,后事如何,只怕无人敢有担保。人生苦短,事非太多,最难获取这天伦祥和。所以我还是劝你退出此间争夺,哪怕只当作是养精蓄锐,待时机停当,亦可一鸣惊人。如此不比仓促间决定宝儿的一生要好么?”
杨氏身为将女,自小耳濡目染,听过不少的兵法之论,亦知道观望时机的道理。她望向谢从安的目光渐渐变了,仿佛从未认识眼前的女子一般,低声赞道:“不愧是忠义侯的孙女。我杨三娘虽有贪欲,也并非当真的狼心狗肺,不知羞耻。侯爷中毒之事是五房的手脚,其中更有内情,只求你在知道事实后放宝儿一马。正如你所说,稚子无辜,我从今往后愿意入住家庙,念佛茹素,为自己的罪恶忏悔。”
杨氏只顾表态,并未发觉这一席话让谢从安呼吸急促,涌上了眼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从安有些激动,杨氏却不假思索的跪在了地上,认真朝着闲鹤亭的方向磕起了头。
这一串动作让她瞬间僵直,泪水满面也不曾拂去。
室内一时陷入了沉默,直到外头有脚步渐近。
“主子,老管家来了。”
“请进来。”
谢从安擦去泪水,站起身来。
门帘掀动,多日未见的谢广走了进来。
老人身形伛偻,苍老不堪,风骨仍在,却失了精神,仿佛不堪积雪之重而被压断了枯枝的老树,空颓了一身的气韵。
谢从安只觉胸口翻腾,说不出话来。
韩玉打破沉默道:“府中奉命要查论族中祸主之事,今日杨氏自发为证,检举五房于药材一路的诸多手脚。夫人是想由老管家您被陷害下毒之事入手。毕竟侯爷的死因不明,我们借着杨氏的证言,也可弄清当日的事实真相。”
谢广一进来就瞧见了杨氏,此刻听了这一番话,便明白了今日为何会忽然将自己带来此处。他从兀子上颤巍巍起身,不顾拦阻的跪在了地上,向谢从安道:“全是老奴无能,白白害得侯爷送命,家主受苦,老奴自甘以命相抵,只求到了黄泉之下能再去侍奉侯爷,以求得原谅。”
听谢广提起爷爷,谢从安心里早已满是酸楚。
她闭上眼,压下一口气道:“您且将事实说来便是,我心头记挂的,不过,不过就是,爷爷……他走前可曾受了委屈。”
后面半句几乎是咬牙说出,方才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的落个不停。
谢广也是一瞬变作老泪纵横,一把推开了要上前来扶的茗烟和谢彩,红着眼圈怒道:“家主若真懂侯爷的心思,为何还在此事上抓着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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