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了?”景行脸上的笑意愈浓,他俯身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
“不完全是嫉妒……”燕之缩了脖子,只觉他口中呼出的气息都是烫人的。她想了想才如实答道:“我其实是很生气的……”
“你心里有爷了,是不是?”景行的声音愈轻,带着蛊惑的味道。
燕之却觉出了他的异样。
“你不要动,让我摸摸!”燕之手摸向他的额头,手下的温度果然是偏高的。
“你又发烧了。”燕之退后一步,想要扶着他坐下,景行却揽着她的腰肢不肯松手:“说啊,爷问你话呢……”
“说毛线!”燕之掰开了他的手扶着他坐在了床边:“赶紧躺下吧。”
“唉,刚要说道点子上,就被胭脂看出爷正病着。”他弯腰脱了鞋,眼巴巴地看着站在身前的燕之说道:“给爷句痛快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受么?”燕之又要摸他的额头,景行侧身躲开,就势躺下:“没事儿……爷打小病惯了,若是一天不生病反倒会浑身难受……”
“有些东西是心里头想的,我说不太清楚。”燕之弯腰抻过被子来卷起给他塞到怀里让景行抱着:“发热的时候不能捂太严实,你抱着它吧。”
“你干嘛去?”伸手拉住又要离开的她,景行像个孩子似的耍赖:“今儿要是不把你的心里话告诉爷,爷就不松手了……”
燕之转过身子看着他,目光柔和:“景行,我想,我是有点喜欢你了。”
“……”景行的眼睛蓦地瞪大,他呆呆的仰视着燕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燕之托着他的后脑勺让他躺在枕头上,笑道:“好了,我都说了,你也得好好歇一歇。听话……”
景行果然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散开在眼睑上,是一片黛色。
“胭脂,你得喜欢爷一辈子,不许变心……”
这样的话,看着她的时候景行是说不出口的。
如今趁着自己生了病,也趁着她心疼的时候他做了无赖:“你得明白,爷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那可不好说了。”燕之侧身坐在床边端详着他的面容。
景行此时的脸色难看,带着几分病弱的憔悴。
只是他尽管憔悴,皮肤仍旧是光洁细腻的,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有什么不好说的?”景行睁了眼直直的看着她。
“我的啥意思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我们只能过好每一天就是了。”
“一辈子不许变心……这话怎么就只对我说呢?若是你以后变了心呢,我找谁哭去?”
你是高高在上的贤王爷,我不过是一缕来自异世的魂魄。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喜欢上了别的女子,我又能把你怎么样呢?
这是燕之心里的话。
同样的,当着景行,这些她也说不出来。
景行握紧了她的手,没有言语。
半晌过后,他才轻声说道:“胭脂,你是爷的第一个女人,爷很看重你。”
他的话是不禁琢磨的,燕之却不想在这个时候为了这个问题与他死缠烂打:“不要说话了,睡吧。这会子发了热,到了夜里怕是烧的更厉害。”
“爷来的时候才服了药,怕你嫌爷身上的药味重,爷还换了袍子……”大约是药效起来,景行只觉得困倦。
他闭了眼,很轻很轻的说道:“等过了天贶节,爷要和你说件事儿……”
“好。”能过了六月六才说的事儿,要么就是无关紧要的事儿,要么就是大事儿,燕之听他说的郑重,反倒不想知道他要说的内容了:“等你有力气了再说。”
……
景行这一病又闹了几天。
他住回了自己的寝殿,身边有府里的两个大夫照看着,外人连靠近他都难。
燕之通过秋夕不时的能得到点景行的消息,有一天的晚上趁着夜色,她甚至硬着头皮去了前面。
只是才到了景行所住院子的门口便被人拦了下来,她没能见到景行的面。
见不到光着急也没用,燕之调理了下心情,抓紧时间忙着开铺子的事儿。
她租了早市口的小房子,并且正儿八经的写了约书,以后按月给苏家交房租。
尽管苏家父子并未把她每个月的那点房租当回事,燕之却把这些都落在了纸上。白纸黑字的写的清楚却也摆明了她不想白占苏家便宜的态度。
“啊呀,没想到你这个丫头还挺倔!”苏三爷看着一个人忙里忙外的燕之摇了摇头,男人犯倔那是要强,女子犯倔算什么?那是自己找罪受……
苏三爷虽然对燕之与自家的那笔账算的太过清楚明白,可他还是暗自对这个女子点了头:一是一二是二,做事有规矩。
房租能按月交,燕之身上的银子便富余了些,请了人手过来开始紧锣密鼓的收拾起房子来。
到了六月初四,景行终于又面带微笑地踏进了燕之的院子。
看着蹲在猪圈里间苗的女子他轻声问道:“乡下妞儿,爷病了几日,耽误了差人过来给你做衣裳啦,要不,这就跟爷出去买几身现成的?”
骤然地听到了他的声音,燕之以为耳朵出了毛病,她慢慢的回身,待到看见真是那个病痨鬼站在了身前,她先是欢呼一声,随即扔了手里抓着的菜叶,撩了裙子大刀阔斧地翻出了猪圈,一下子抱住了景行,而景行也伸臂抱住了她。
心心念念的牵挂着的人能被自己抱在怀里,两个人一时都舍不得松手。
“怎么瘦了?”少顷,景行和燕之同时开了口,竟说了同样的话。
“你得好好养养了……”一愣之下,景行和燕之又同时回了对方的话,说的内容还是一样!
燕之闭了嘴,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药香,鼻子一阵阵地发酸。
“过了节,就搬回去吧?”景行用力的收紧双臂,几乎想把她勒进自己的身体中:“咱们也该圆满了……”
“等过几天,我也要告诉你件事情。”燕之的心跳的厉害。她都有些担心她的心脏会从胸腔里蹦出来砸到景行身上!
“什么事?现在就说吧。”景行低头咬住了燕之的耳朵,轻轻的咬,咬的她软了双腿,若不是靠在他的身上,燕之几乎站不住。
“还没……还没完全弄好呢……”小铺子倾注了她很大的心血,她想把她的秘密与他分享。
哪怕是以后这桩生意有可能会是失败的,她也希望他能够看到自己的努力。
我一直在努力,努力的活着,努力的靠近你的高度……
在这个世上,我没有亲人,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燕之抬头仰视着他,她咽了下口水,踮起了脚尖,吻向他……
四片唇瓣一碰到就分开,这是她第一次吻一个男子,燕之没有多想,只看见他的唇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片刻不能安分,她很想尝尝他的滋味。
景行收回一只手来抚上自己的唇瓣,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燕之,少顷,他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还要……”
燕之却低了头只顾得害羞,嘴里说着胡话:“今……今天的没有啦……明天……明天再说吧……”
……
明天转眼就到,景行下了朝换了便服就想往后院跑。
伺候着他换了朝服,福全暗自对主子察言观色着,直到景行又莫名其妙的勾唇一笑,他才断定:关在后院猪圈里的那个女人已然成了精,主子魂儿都要被她勾走了!
“成了,本王这里不用留人伺候了。”换了一件月白色的绸衫,绸衫的料子很好,很服帖的穿在身上让景行显得越发的身材高挑,就是有些瘦的过了分。
好在他身上再瘦脸上也还看得过去,因此这样的简单到让他似带了几分仙气。
景行提步出了寝殿的大门却没能走远。
“王爷。”一名仆役从院子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到他忙行礼禀告道:“礼部左侍郎,徐大人过府来了。”
“这会子他来做什么?”景行整日里深居简出,没怎么得罪过惹人。虽然在朝理政,可他人缘挺好。若是让景行挑出几个宿敌来来都难,可若非让他指出个讨厌的人来,那一定是他三姐夫徐奉徐大人莫属!
眼瞅着自己与佳人猪圈相会的美事被人搅了局,景行恨得牙根痒痒!
正琢磨着不是装病把对方打发走,徐大人已经不请自入笑得和朵花似的走了进来,他一看见立在檐下的景行便摇着头道:“王爷太客气了,三姐夫又不是外人,你怎么还候在这里呢!”
“徐大人请到书房说话吧。”景行撩了他一眼,只得先往书房走去。
“嗳,小舅子,你用了午膳了么?”徐奉几步走到景行身侧低声问道。
“才用过。”景行心里一阵解气:合着到我这是赶饭点儿来了?我就不吃!你也一起饿着吧!
“我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徐奉又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软绵绵的肚子,他跟着小舅子一起进了书房。
景行身子不好,他住的房子大多是门窗紧闭,因此徐奉前脚才进了书房,后脚就差点被里面腾腾的热气给推出来!
“你这屋里也太热了!”他本来就胖,被热气这么一扑,脑门上顿时见了汗,有心换个无说话,一转眼就看见王爷小舅子已经四平八翁地坐在了椅子上。
徐大人硬着头皮走过去才要坐,景行已经指着靠近窗户的一把椅子让道:“请坐吧,那里离着窗户近,会凉快些。”
徐奉没有多想,走过去坐下。一坐下他就后悔了!感觉自己是坐在了一块被烤热的铁板上,烫的屁股生疼菊花一紧!
这把椅子离着窗户近是没错,只是书房的窗户都是关着的,这把椅子就在靠近窗户的阳光里晒了几个时辰,早就热的烫手了。
“你怎么总是算计姐夫呢?”徐大人笑模笑样的开了口并不生气,他起身走到景行下首的位子坐下,看着小舅子笑道:“你就坏吧!”
徐奉一坐下就知道是着了景行的道,可他一直把景行当了孩子看,并不会真和他计较。
景行不动声色地对着门口的福全使了个眼色:“上茶。”
不大会儿功夫,一碗滚烫的热茶被放在了徐大人手边的桌子上,同时还摆了几盘精致的点心。
徐奉人胖饭量大,平时就怕挨饿,见了点心他也不客气,伸手捻起一块张嘴就咬下半块去!
点心是酥皮点心,猪油做的酥,吃多了就糊嘴,他这一大口咬下去嘴里就倒腾不开了,点心都黏到了牙床子上,他端起茶来就是一口想把点心顺下去。
谁知茶太烫了,一口下去,徐大人立时瞪了眼,含着一口热茶不敢咽,愣是等着茶水温了下来他才小口小口的咽了下去。
景行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越看越觉得他那个油汪汪的脑门子腻得慌:“三姐夫,你好像有点谢顶啊……”他轻声说道。
徐奉的家里都是读书人,他父亲除了给他传下来万卷诗书之外,还把徐家祖传的谢顶也传给了他!这是徐奉的心病,从二十多岁就开始担心自己要掉头发,连沐浴洗发的时候都要自己亲自动手,不许仆人们碰自己的头发……
饶是如此,到了岁数,他的头发还是以让他心惊肉跳地速度争先恐后地离开了他,徐奉干着急,却没有一点办法!
如今景行的话正戳到了他的痛处,让他顿时打消了要与小舅子一番长谈的兴致。
放下茶杯,把咬了一口的点心扔回盘子,徐奉从袖笼里掏出帕子来小心地在脑门上轻轻按了按:“其实姐夫来这一趟是传旨的。”
景行一听赶紧站了起来:“福全,摆香案……”
“哎哎……”徐奉也站了起来,慢悠悠的接着说道:“口谕,是陛下的口谕,陛下说了,让你坐着听就成。”
景行一扬眉,对着门口的福全挥了手。
“今日本王也去早朝了,陛下怎么没当面与本王说呢?”他看着徐奉狐疑的问道。
“嗨,陛下多忙啊,日夜为国事操劳,就算这么忙,陛下也没忘了要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小舅子,你说,这是多大的恩典……”
“陛下的口谕说了什么?”景行果断的截住了他三姐夫的话头,他知道,此时如果不拦着徐大人,他能从陛下的恩典说到陛下的脚后跟上去……
“陛下说,天贶节聚会让你不要看别的女子了,只把心思放在两位姑娘身上就好。”徐奉说的抑扬顿挫,一道口谕让他说得比读圣旨还庄严:“这两位姑娘,一位是东阁大学士解大人家的二小姐,闺名一个‘懿’字。”
东阁大学士解慎有两女一儿,大女儿嫁给了当今陛下,如今执金册宝住钦安殿,是宫里唯一的贵妃,地位尊崇,很得陛下宠爱。难得的是解家女儿家教门风颇严,解贵妃虽然得宠却并不恃宠生娇,依旧对皇后娘娘恭敬有加,让皇后在各个方面都挑不出她什么大的错处,因此两宫倒是能够平和相处,从未让皇帝陛下为后宫的事操过心。
解慎的二女儿是大惠出了名的美人与才女。
她十二岁时写了两幅对子便已闻名天下,如今二九年华,待宇闺中,是帝都名门望族青年们都垂涎的正妻人选。
只是解大人一个女儿嫁进了宫,身边只剩了一个女儿,他倒是不急着把闺女嫁出去。留来留去,留到了十八岁。这样的年龄女子在寻常的百姓家里大多已经嫁人做了母亲,所以解懿也成了帝都里有名的老姑娘!
解姑娘虽然年岁稍大,可解家的女儿还愁嫁不出去么?
那些想要求娶她的人仍旧趋之若鹜,媒人早就踢坏了解家的几条门槛。
“两位?那除了这位解二小姐之外,陛下还提到了哪位千金呢?”景行见他说了一半又端起茶来吸溜吸溜地喝个没完,只得准问道。
“这位千金王爷你认识。”徐奉放下茶盏,似乎是藏了宝贝不想露出来给人看似的,吞吞吐吐的说道:“就是我家小八!”
“徐八妹?”脑子里蓦地冒出个黑瘦黑瘦地猴子姑娘来,牙尖嘴利还馋的厉害!
景行记得有一年自己生病,他三姐带着这位小姑子一起过府来探望他,徐八妹见什么吃什么馋的使人生厌,连他放在桌上的药都喝了一口,末了还问他:“这是什么茶?”
抬头又看见了三姐夫那个锃光瓦亮的秃脑门,景行在心里默默地把徐八妹的名字一笔滑去!
让他娶个馋嘴猴子已经是勉为其难,若是这个猴子将来还有可能长成秃顶的猴子,那是万万不能娶回来当贤王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