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钥匙怎么会在徐姑娘手上?”景行指着门板上的锁头,景行诧异的问道。
“是嫂子让我拿着的。”徐金蟾从荷包里拿出那两把钥匙来双手捧着送了过去:“今儿王府里事情多,嫂子怕忘记了,还特意嘱咐了我收着,说是等我们回府前要提醒她把钥匙给王爷留下。”
景行垂眸,看见那双伸到自己跟前的手,他接了钥匙,心道:好小的手……
徐金蟾身材娇小,一张瓜子脸上生着一双杏眼黑似点漆,挺秀的琼鼻下唇瓣水润,正是含苞待放的少女模样。
景行细看了她一番之后笑道:“本王记得徐姑娘幼时肤色可与今时不同。”
他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人家小时候黑,也好在两家的关系近便,否则这话可算是无礼了。
“现在也黑的。”徐金蟾低头轻声说道:“只是我现在大了,学了装扮,多敷些细粉便显得白些。”
“呵呵!”景行笑出了声:“方才,就是方才,国师大人还告诉本王要抹粉遮黑呢。”
徐金蟾抿了抿唇,说道:“王爷急着找钥匙,不是要开这院门么?”
景行转头看向两扇紧闭的院门。
院子里,燕之也正盯着院门看。
她听见外面景行说道:“这里原本不上锁的,本王只是看见有人锁了才着急找钥匙,现在有了钥匙倒是不急着开。”
说不出什么原因,景行这个时候并不希望燕之出来。
远处凉亭里的解姑娘与眼前的这位徐姑娘,终有一位会成为自己的贤王妃,他觉着还是把事情告诉了燕之以后再让她们去面对才会好些。
想起燕之的倔脾气,景行心里是既无奈又害怕。
想想就头疼……
景行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徐金蟾抬头看着他。
对上她问询的目光,景行笑了笑:“本王得去前面招呼客人了,徐姑娘不如在园子里再逛逛?”
“王爷请便。”徐金蟾行礼道。
景行点点头,收起钥匙,扭头走了。
徐金蟾直到景行走远才看向院门,她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才试着用手轻轻推了下院门。
燕之看见了门下缝隙里出现的一对儿足尖,一看就是女人的脚。她没吱声,提着水桶去了后院。
推了两次之后,院门被徐金蟾推开一条缝隙,她凑过去往里看了看:“也没什么啊……”
缝隙里她能看见里面是一处打扫干净的院落,就是院子里的房子看着有些旧。
松手转身。徐金蟾百无聊赖的四下看了看,自言自语道:“钥匙已经给了王爷了,那,我是不是能先回去了……”
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声乐声,她听了烦躁莫名,竟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远处凉亭里的几个女子依旧聊得火热,如今已经换了话题,从大昭的风土人情转到了景行身上。
因为聊得是男人,所以几个女子聊得格外起劲上心!各个都是眼冒精光小脸泛着亮……
“早就听说贤王爷身子不好,今儿是头一次见他,也不像传闻的那么不好啊!”
“确实是不好,你们不知道?贤王殿下过了年差点……”
“怎么没听说啊!就是皇后娘娘诞下小公主那天么,听说贤王府都开始为王爷准备后事了……”
“后来,不是国师大人给做了法,让贤王爷赶紧成婚冲喜……这一招还真好使!王爷自打那次病过之后身子就好多了……”
这时有两个丫鬟过来往凉亭的石桌上摆了点心果品,几个谈兴正浓的女子齐齐的闭了嘴,俱都面含微笑的端坐在那里,尽显大家闺秀之风范。
“别装了!姐姐都替你们几个丫头累!”等着丫鬟们退了下去,解懿才开口笑道:“今儿我也是才知道,国师大人还会做法?”
“怎么不会啊?”解懿话音才落,董家小姐马上接口道:“解姐姐,你看国师大人生的样貌可像凡人?我就觉得他定是神仙下凡来的!”
“国师大人的品貌可是天下无双了……”
解懿低头颔首没有接茬。
原本她在大昭游历兴致正浓,父亲一封书信便把她急急的召了回来。
信中,父亲告诉她,当今陛下有意为贤王殿下指婚,贤王妃的头一个人选就是她!
既然贤王殿下将来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夫婿,那么,她就不能再让别的女子去说他的闲言碎语,尤其还是当着她的面,那就更不成了!
解懿一张嘴就把一众女子的兴趣从景行身上引到了水轻舟身上,她又闭了嘴,坐在一旁专心的听她们闲聊。
见她们说得热闹,解懿倒是在心里心里轻叹道:你们这些人啊,也就是此时说说罢了,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到我们自己做主的……
继而她又想到了自己和景行,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贤王身子不好的事儿尽人皆知,解懿也是知道的。
今儿早晨她一回府父亲就表情凝重的告诉她:陛下昨晚已经订下她与贤王的婚事,今儿就差了宫里的章公公过来送了信,还说连媒人也定了下来,就是礼部左侍郎徐奉大人!
对于这样的一门婚事,解懿是无悲无喜。
自己的父亲倒是深锁眉头,很想进宫去再与陛下说说去。
解懿拦下了父亲:“就这样吧,爹爹是朝中重臣,对陛下忠心不二。陛下虽然称呼您一声老师,可自古伴君如伴虎,父亲您若是为了女儿的婚事拂了陛下的意,怕是从此君臣之间便要有了嫌隙……女儿不愿父亲为难……”
“谢姐姐,你怎么不说话?”董家小姐一回头,看见解懿正端着一盏茶发呆,她忙凑过去问道。
“姐姐是累了。”解懿马上给了她一个笑脸:“你不是才学了一支曲子?姐姐也想听呢。”
“是啊,说着话就忘了这事儿了,董家妹子,你还是接着拉吧……”
众女子一起凑趣窜到着她,董姑娘先是推脱,推脱不过,只好扭扭捏捏地又拿起了那把胡琴。
方才她摆好了拉琴的姿势,却放出一个响屁,丢了大人了,这下正好扳回几分面子,因此她再次拿起弓弦的时候先暗自夹紧了屁股,唯恐再闹了笑话。
左手持琴,右手操弓,董家小姐全神贯注地奏出一首曲子,众女子一听那调子果然是新的,便都安静下来倾听,董家小姐看着众人赞赏的眼神心里高兴,便越发的卖了力气,甩开膀子状似疯癫,将一首曲子奏得欢快洒脱精彩纷呈!
哪知得意忘形,她又放松了身体,在右手握了满把弦,左手拉出个滑音准备收尾的时候,身下再次传出了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脆响!
一首曲子以屁开始,又以屁完结,董家小姐坐到了有始有终!
这次,连解懿都愣住,脑袋了乱成了一团麻,她总不能再对旁边捂着鼻子的众贵女说:“这还是我放的!”
……
董家小姐捂着脸哭着离去。
此后,再没有出现在贵女们的聚会中……
……
正午的时候,景行在银安殿设宴招待众位宾客。
宴会未开始前,总管太监章则过来颁旨,景行忙叫人摆了香案,他则率众人跪拜接旨。
这是一道皇恩浩荡的圣旨。
圣旨中,皇帝陛下先是表彰了一下景行一家诚信素孚,且世受国恩,秉性忠良的品性,接着又叹息了一番他父王与母妃故去的早,如今贤王到了及冠之年竟没有长辈能为他操持及冠礼。接着,皇帝陛下便以皇兄的身份要为他置办这个及冠礼。不但亲自为贤王选了表字,还特意赐给他金冠一顶,玉簪三只,四季蟒袍四套,以及挂玉,玉钩等各若干……总之是摆满了香案前的两张桌子!
陛下御笔亲书,为景行赐了表字:无疾。
这是从《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中所说药师佛第六大愿中甄选出的两个字,可见陛下也是希望他从此‘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诸根完具,无诸疾苦’。
景行拜谢了皇帝陛下的恩典,先去后室更衣,毕竟是皇帝陛下御赐的衣冠,他必须得穿。
三郡主眼含热泪要把章公公请进银安殿去坐坐,章则忙摆手说道:“老奴实在是不敢坐,等着殿下出来,老奴道个别就得回宫去。”
三郡主千恩万谢地说了一堆好话,又对着福全使了个眼色。
身前身后都是人,她不好明着给章公公塞银票,可这是老规矩,总不能让出宫颁旨的公公白跑一趟。
景行趁着更衣的功夫,赶紧让人把秋夕叫了过来,他给了秋夕一把钥匙,沉声说道:“去给她送饭,记得带句话给她:府里的人太多,爷脱不开身,晚上在过去看她,让她别乱跑!”
“是。”秋夕应了,赶紧跑了出去。
寝殿里只有景行一个人,他看着镜中已经穿戴整齐的自己摇了摇头:“不能再拖了,今儿晚上必须得和胭脂说说了……”
他要立贤王妃,那是大事,陛下的一道圣旨下来,就会尽人皆知,瞒不住!
与其让燕之从旁人的口中知道这件事,景行觉得还是自己和她先说清楚了好。
他估摸着燕之会大闹一场,会哭,会和自己发脾气……
他想好了,这次无论她对自己怎么发火,他都由着她,哄着她,等她的气消了也就好了。
若她实在是气不过,那他就把她安排到别院去住。
自己以后王府和别院两边住着,两个女人互相见不着也少了很多事。
“女人多了也麻烦!爷有两个就足够了!”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提步出了屋子。
来参见聚会的宾客们大多已经回了银安殿,景行从后面一出来就看见三姐与章公已经走到了影壁墙的前面,他紧走了几步追了过去。
“贤王爷真是一表人才呐!”章则回身看见戴了金冠换了绛色蟒袍的景行行礼道:“老奴再给王爷您道个喜!”
“章公公快请起!”景行双手扶住了他,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不会是指婚的事儿吧?
“呵呵!”章则看看四周远近都是人,又笑道:“这个啊,老奴可不能再多嘴了!”
“什么好事儿啊?”看着眼前已经束发戴冠的弟弟,三郡主的眼神有些移不开,她竟从弟弟的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听了章公公的话,她掏出帕子里擦了擦眼泪的泪水问道。
“今儿晚上就知道了。”章则说完就往外走:“晚上说不准老奴还得再来府上颁旨呢!”
景行与三郡主一起送了章公公出去,福全则一直把他送到了马车前,将章公公扶上了马车。
“师傅。”车帘子放下前,福全把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这是我们主子让给您的。”
“师傅在宫里花不着钱,你拿着吧。”章公公看着他说道:“咱们当太监伺候人的,以后也没个家业,你呢,岁数也不小了,等主母进了门,府里事有她操持着,你也能省点心。”
“看见好的宅子,你也置办下一套,留着养老。”
“嗳,我知道了。”福全规规矩矩地听完,末了还是把那张银票塞进了章则的手里。
“你小子,不听话了!”章则笑了笑,轻声说道:“陛下已经为你家主子指了婚,圣旨晚上就到,还是师傅过来传旨。刚才府里人多嘴杂的师傅就没说。”
“定了?”福全瞬间睁大了眼:“哪家?”
“解家。”章公公轻声说道。
直到宫里的马车走得没了影,福全才迈步上了台阶,一进府们就看见景行和三郡主都站在影壁前,显见的是正在等他。
“王爷,郡主。”福全走过极小声地说道:“章公公说,陛下已经为主子您指了婚,圣旨晚上就到!”
“这么快?”
“定的哪一家?”
景行与三郡主同时开了口。
福全先对着景行点点头,然后说道:“解家。”
“哦。”景行听了倒是没说什么,三郡主却是大失所望道:“解家的丫头都十九了,她姐姐还是贵妃娘娘,解大人是帝师,有这么两层关系,连阿弟你都要让着她些,以后可有你受的!”
景行却是一笑:“无妨,你弟弟我才不会受女人的气,若是解氏太过刁蛮,我就去别院住着去!”
“看你那出息……人还没进门呢,你都吓得要跑了!”看了福全一眼,三郡主更难听的话没有说出来。
“好啦,晚上的事儿晚上再说,大殿里还有那么多宾客呢,咱们还是进去先招呼着吧。”说完,景行拉着三郡主的手往大殿走去。
一进大殿,众人便把景行围住了,因为临时有了陛下颁旨赐表字金冠这样的盛事,大伙赶上了自然要道贺一番。
透过围着的众人,景行的视线不期然的与站在女子中解懿对上,对方的眼神不避不躲,显见是也知道了二人订婚的事儿。
景行对着她微微点了下头。
解懿颔首垂眸应了。
主子们在席面上道贺,各府的仆役们已经悄然离去,没多大会子功夫,各府的为贤王殿下送上的生辰贺礼便接二连三的送到,让景行颇有些应接不暇!
一场聚会越办越热闹,竟一直从早上闹到了晚上。
……
“姑姑!姑姑!”
听见秋夕敲门的声音,燕之过去给他开了门:“今儿怎么连晚饭都送来了?”
“我不是来送晚饭的。”秋夕看见燕之手里还抱着被子,不禁跺脚道:“哎呀姑姑,您怎么还有心弄这个?”
“天贶节,不是都要晒被褥?”燕之抱着被子往回走:“正好天热了,这床棉被太厚,盖不住,我晒晒收起来。”
秋夕站在门外没有进去,看见他中午送来的饭食还摆在饭桌上:“姑姑,你没有吃午饭?”
“有事?”燕之把被子放在床上叠了一半,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着他。
天才擦黑,屋里没有点灯,光线比屋外暗了不少,燕之看不到秋夕面上的表情:“有事儿就说,我听着呢。”
“是……王爷订婚的事儿……”秋夕嗫嚅着说道。
“什么?”燕之直起身子走到他身前问道:“你说景行订婚了?”
“是王爷……”秋夕不敢直呼景行的名讳,他小声说道:“皇帝陛下才下得旨,王爷和三郡主正在前面接旨呢……”
燕之没有听完,推开秋夕一头冲了出去。
“姑姑!姑姑!您不能去啊!”秋夕吓坏了伸手要去抓她,却被燕之带了一个跟头,一下子摔在地上:“姑姑……姑姑……”
他爬了起来,膝盖上已经有血洇了出来,秋夕顾不上这些仍旧一瘸一拐地追着了上去。
从后院到景行的寝殿,燕之来过有数的几次,可她却记忆深刻。尤其是在天黑下来的时候,她更是一口气就跑到了景行住的院子外面。
院子里四处散着王府里的仆妇,聚会散了,她们还得收拾好一会儿。
看见燕之没命似的跑过去,很多人都停下手里的活望向她。
顾不上了……燕之现在已经顾不上去在乎旁人的各色目光,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见到景行!
守在门口的侍卫黑着脸伸手拦住了她。
“我……我要……我要见景行……”燕之喘得几乎要断了气,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