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学生会成员都低着头，紧张地抿着嘴唇，不敢看萧誓词的脸。
角落的立式空调，发出嗡嗡嗡的吹风声。
“文艺部长？为什么不说话呢？”萧誓词皱眉道，“晚会节目彩排进行得如何？”
“排练……”文艺部长勾着脑袋，结结巴巴，“排练进行得……没那么顺利……”
“没那么顺利？”萧誓词的视线如同两柄利剑，“要么顺利，要么不顺利，没那么顺利是怎么回事呢？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吗？”
“是……是节目筛选环节……”
“节目筛选环节？为什么节目筛选环节还会出问题？”
萧誓词看向其他学生会成员。
所有人都低着头，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节目审核环节早在一个月前就结束了，不是吗？按理说，现在节目排练都该进行了一个月，为什么节目筛选环节还会出问题？究竟是怎么回事？”萧誓词眉头沉下来，冷声道，“秘书部部长在什么地方？”
“会……会长……秘书部在这里。”坐在前排的一名女生战战兢兢地站起身。
“晚会节目筛选是秘书部主持的吧？我当初带着你去月工大学，请了两位德高望重的艺术系老师来做筛选评委，难道那两位老师没有来么？”
“那两位老师……是来了的。”
“那为什么节目筛选还会出问题呢？”
“当时的节目……确实已经筛选完毕了……”秘书部长的声音在发抖，“而且，最终的节目名单也定下来了……但是……但是后来……有三个节目……被毙掉了。”
“被毙掉了？”萧誓词猛然抬高音量，“哪三个节目？”
“第一个节目是街舞，第二个节目是小品，第三个节目是歌曲串烧。”
萧誓词的手指轻轻翘敲着桌面。
其他人都屏气凝神，等萧誓词说话。
“这三个节目都是晚会表演常见的节目，为什么会被毙掉？”
“街舞节目被毙掉……是因为审核老师们……说跳舞同学的造型人不人、鬼不鬼……会助长学校奇装异服的风气。”
“小品呢？”
“小品节目被毙掉……是因为故事中出现了学生早恋的话题……审核老师们认为这会变相引导学生早恋……”
“歌曲串烧。”
“歌曲串烧被毙掉……是因为……审核老师们觉得……串烧的歌曲……全是情情爱爱的流行歌曲……不利于学生身心健康……”
秘书部长说完，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萧誓词。
“真是胡闹……”萧誓词揉了揉额头，“这帮审核老师，都是老古董么？”
“其实这次节目审核的四名老师，全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审核却比之前几届更加严厉。反倒前几届那些高教龄的老师，审核时尺度还要宽松一些。”文艺部长道。
“节目是什么时候被毙掉的？”
“是……半个月前。”秘书部长小声道。
“半个月前？都已经这么久了么？那为什么，没有提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萧誓词的视线扫向下方。
所有都低下头。
立式空调的声音变得更大，报告厅的温度，也似乎低到有些令人发冷了。
不少人开始微微发抖。
“组织部部长坐在什么地方？”
“会……会长……组织部在这里。”报告厅右侧中间，站起来一名男生。
“节目审核材料是你们组织部负责提交的，对不对？”
组织部长谨小慎微地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把节目被毙掉的信息告诉我？”
“其实当时……我们是想要告诉部长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组织部长硬着头皮回答，“我们几位部长当时的想法是，只不过被毙掉三个节目而已，只要再增补三个节目，通过审核，事情就解决了，没必要专门劳烦会长。”
“所以你们就没有通知我？”
组织部长深深低下头，不敢说话。
“你们当我的部长时间也不短了。为什么还会犯这种错误？”
其他部长，也全都深深低下头。干事们更是把整个身体，都缩进座椅里。
“无论你们能不能解决，但是工作出现问题，都该第一时间通知我，而不是想着隐瞒。我虽然不会因为工作出现问题责怪你们，但是你们这种毫无意义的隐瞒，连累整个校庆活动都受影响，这已经不是工作问题，而是你们自己出了问题。你们身为学生会各个部门的部长，难道这点常识都没有吗？”萧誓词的声音变得冷峻。
“对……对不起会长……”文艺部长小声道。
其他部长也都满脸愧疚。
“不过，我作为会长，没有提前关注到这件事，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分锅环节到此为止，把头都抬起来。”
部长们这才松了口气，缓缓抬起头。
“另外增补的三个节目怎么样？”
“增补的三个节目……”文艺部长小声道，“也没有后文了……”
“为什么？”
“我们为了找出合适的增补节目，又去找了那两位艺术学院的老师，请他们来帮我们挑选，哪知道……那两位老师听说节目被毙掉之后，大发雷霆，说真是岂有此理，这么好的节目居然会被毙掉。然后把那几个审核老师痛骂一同。”
“倒是那两位老师的风格。”萧誓词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们见两位老师的脾气消得差不多，便把此行的目的提出来，结果他们听后，更加火冒三丈，说那些被筛掉的节目全都是臭鱼烂虾，增补上去也是滥竽充数，不同意筛选。我们没办法，便打算自己去挑选节目。”
“第二天，我们去找那四位审核老师，跟他们咨询节目的具体尺度，哪知道审核老师们对我们爱理不理，还挖苦我们说学生会没有眼光，连晚会表演的节目都筛选不好，居然能筛选出那种下流不堪的节目，怎么好意思承办毕业生晚会。
“我们三个部长，当时都气得牙痒痒，但又敢怒不敢言。没想到这时候，那两位艺术系老师居然也找到学校，跟审核老师们当面吵起来，把那几个审核老师骂得脸红脖子粗，气急败坏，下不来台，咬牙切齿说不管你们增补什么节目，都不可能给你们通过。”
“所以事情便僵住了么？”
“嗯……直到现在，另外三个节目都没有下文。”
“呼……”萧誓词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下事情彻底难办了。”
“对不起会长，都是我们让事情变成这样。”文艺部长可怜巴巴道。
其他几名部长也都羞愧得满脸通红。
“我说了，分锅环节到此为止。外联部部长在哪里？”
“会长，我在这里！”右侧前排一名男生站起身。
“毕业生晚会的商家赞助，拉得怎么样？”
“已经确定了三家冠名商家，分别是CBD北宫购物广场、三久面馆和爱知屋书店。其中CBD北宫购物广场是首席赞助，会在晚会现场派发价值超过五万元的现金红包，以及广场内商家的消费代金券、设施畅玩券和电影票。三久拉面和爱知屋书店也会有相应的礼品赠送。此外，三家赞助共同出钱，提供了十万元的奖学金，在晚会现场，奖励高考成绩优秀的高三毕业生。”
“很好。”萧誓词罕见地露出笑容，“这些赞助商的信息，学校知道么？”
“已经提交给行政处了，行政处的老师查询了商家资质，没有问题。”
“学生们知道吗？”
“因为节目还没有确定，所以……暂时还没有向学生们公布。”外联部长面露难色。
“宣传部长在什么地方？”
“会长，在这里。”右侧中排站起来一名女生。
“校庆晚会的宣传开始做了吗？”
“已经开始做了。校门口和食堂门口都张贴了海报，但是节目信息……”
“把刚刚外联部长提到的赞助信息，做成宣传展板，摆在高一高二高三的教学楼下，每个教学楼的入口出口都摆上，务必要让每个学生都能看到。宣传展板的内容，着重突出商家为晚会提供的活动奖励，把奖励写得巨细无遗，最好要让学生们看到那些奖励，就馋得流口水。”
宣传部长的眼睛亮起来。“会长的意思是……”
“除此之外，把一中校庆的消息散布到月工市其他高中的学生群里，让其他学校的学生也知道一中要开校庆晚会的事。微博的一中校庆话题也可以开始预热了，每天公布一个预演节目，或者发演员们的定妆照，或者是舞台搭建的场景，总之，一定将学生们——不管是不是一中学生——的目光吸引过来，把学生们的胃口吊住，把热度炒上去，最后能够让整个月工市的高中生，都知道这件事情。”萧誓词继续道。
“会长难道是想……”
外联部长声音在颤抖。
其他人也渐渐明白萧誓词的想法，不由得瞪大眼睛。
“非常时期行非常办法。”萧誓词冷声道，“只要学生们期待这场晚会，那么不管有多大的阻力，都不是问题。等到晚会在学生中的热度渐渐炒起来，成为全市级别的话题时，我们再去找那四名审核老师重新提交节目。他们再想卡脖子，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了。就算他们不掂量，学校领导也会慎重考虑。”
“会长这样……说不定会和那四位审核老师彻底撕破脸……”
“现在不是已经撕破脸了么？既然如此，那便狭路相勇者胜。而且，我想做的，不是让那四位审核老师同意增补节目，而是让他们同意，恢复之前被毙掉的三个节目。那三个节目是艺术学院两位老师亲自挑选出来的，质量远胜其它被淘汰的节目，此外，还已经排练的半个月。与其重新增补节目，那三个原本的节目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审核老师会妥协么？”
“不管他们同不同意，总该去试试。实在不行，再考虑其它办法。”萧誓词微微眯起眼睛，神情变得严峻。
其他人缩起脖子。
“我刚刚说的话，各位部长都记住了么？”
“记住了，会长！”几位部长当即异口同声。
“好。那接下来的问题……”
“会长虽然平时很温柔，但是一旦认真起来，还真是强势得令人害怕呢。”李左明右前方，一名男生和他身旁的男生交头接耳。
“可不是么。会长看起来从不发脾气，但是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还有那股让人忍不住想服从她的强气感，比发脾气还令人紧张。”他身旁的男生点头附和，“我现在看到会长，都禁不住开始发抖，我跟我们班主任说话时，都没有这种感觉。”
“我也是。而且我觉得，相比起我们，有人肯定比我们更害怕会长。会长刚刚提出的，对付那四位审核老师的办法，实在太强势了，几乎不给那四位老师留一点后路。到时候，那四位审核老师如果不妥协，恐怕要被架在火上烤。我要是那四位审核老师，这会儿肯定已经头皮发麻了。这种方法，恐怕只有会长才敢想出来。”
“我们这些小干事都能感受到会长那股强势的压迫感，不知道那些处于会长强势中心的部长们又会是什么感受。”
“好在我们不是部长，如果是部长，不知道直接面对会长，该承受多大的压力。”
“在会长手下当部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谁说不是呢。”
……
学生会全体会议开到十二点半才结束。
后面谈论的问题，李左明听不太明白，便拿出手机，开始看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会长再见。”
“会长再见。”
络绎不绝的学生会成员从李左明身边走过，离开报告厅，不一会儿，报告厅便空荡荡。
“左明，我们去吃饭吧。”萧誓词站在李左明身边，脸上露出两个酒窝，“等这么久，早就饿了吧？”
“饿倒是不饿。”李左明牵住萧誓词的一只手，轻轻一拉，将萧誓词拉进自己怀里，“倒是见识了班长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展现过的一面。”
“是……是吗？”萧誓词坐在李左明腿上，两只手害羞地按在胸口，耳根通红，“哪一面呢？”
“学生会长的一面。”
“学生会长？”
“刚刚坐在我前面的两个同学，都在小声说班长一旦认真起来，就变得格外强势呢，他们都有些害怕班长。”
“学生会的部长们也十分怕我，那些一年级的干事会说那种话，也无可厚非。”萧誓词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自己也没办法控制，我一旦开始解决什么问题，就会不自觉地认真起来，其它与问题无关的事情，就无暇去考虑了。而且我觉得，我身为学生会会长，如果我不认真些，其他人更加会懈怠。再加上还要和各种老师和校领导打交道，更加不能放松警惕。所以，每次，一旦处理学生会的事务，我就下意识地打起百分之两百的精神，务必不犯一点错误。”
“唔……”李左明沉吟。
“左明在想什么呢？”萧誓词抱住李左明的腰，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李左明怀中，仰头看着李左明的脸。
“我在想……誓词会长真是尽职尽责呢。”
“左明又在笑话我了。”萧誓词脑袋往李左明怀中躲，脖颈也红得要滴出血。
“这么害羞的班长，可不像是刚刚强势的学生会长哦。”
“不……不要再说啦……”萧誓词快哭出来，“左明不要再逗我了。”
“学生会长也这么害羞得怕见人么？”
“呜……我现在不是学生会长，只是左明的女朋友。”
“那作为女朋友，是不是该和男朋友做些情侣该做的事情呢？”李左明低下头，凑近萧誓词的脸。
萧誓词身体轻轻一颤。
“嘴唇……不可以哦……”
“就是说除了嘴唇，其他都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