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夏家本家来人给夏家老爷子和夏老太太拜年,夏老太太半个好脸色都没给,夏老爷子则继续当起了闭口翁。
来人是夏家老爷子的亲侄子,夏家老爷子的大哥夏勇的大儿子夏承业。
给两人见了礼,夏老太太也不说留饭的话,夏承业笑着退出正房,跟几个堂兄弟打了招呼,踏着积雪回了家。
老太太在屋里嘀咕,“年年初三来拜年,拜的啥年,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呸!”
夏老爷子吧嗒吧嗒抽着烟,好一会儿抬起头看了夏老太太一眼,“老婆子,要不让老大去一趟吧?”
“去啥去?”夏老太太啐,“你忘了他是咋把咱从祖屋赶出来的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来看了两次你就心软了?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大哥出钱给咱们盖了这泥坯房,咱现在还在草棚里跟猪一起睡觉呢!”
夏老爷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低头又吧嗒吧嗒抽起烟来。
过了破五,老大夏承平来找夏老爷子,说要回镇上,一来,家里没有读书的气氛;二来,过完年,同窗之间女眷肯定要来往应酬拉关系,他要赶回去早做应酬计较。
夏老爷子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你们自去吧,不用操心家里,考功名要紧。”
夏承平应声,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只定定看着夏老爷子,夏老爷子奇怪,“还有事?”
“爹,应酬是要银子的,您还没给银子。”夏承平狠狠的皱着眉,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每次都要自己提才给,不知道自己出门在外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吗?真是……
夏老爷子恍然,“老婆子,给老大拿银子……多少?”
“最少也得二十两!”
夏老爷子却是闻听他的话吸了一口冷气,“要、要这么多!”
夏承平的脸已是沉的能滴水,“爹还怕我把钱吞了不成!”
“你别急,我就让你娘给你拿,这就拿……”夏老爷子瞧着儿子脸色难看也不敢多问,又唤了声夏老太太。
“叫叫啥?还让不让人消停会儿了?”夏老太太跺着脚进屋,看了眼夏老爷子,“叫我干啥?”
“给老大家的拿二十两……”
“啥!”老太太眼睛一瞪,蹬蹬几步走到夏老爷子和夏承平跟前,“老大,你要多少?多少?”
夏承平拧眉看了夏老爷子一眼,夏老爷子眉头一皱,敲了敲烟杆子,“问啥,让你拿就拿,老大有用!”
“我咋不能问了?那钱可是我辛辛苦苦攒起来的!你一张口就要二十两!不给我说个道道来,门都没……”老太太叉着腰,冲着西屋骂了起来,“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想扒拉我家的银子,夺我的棺材本!你还要不要脸……”
“爹!”夏承平怒声,“这秀才、举人我不考了!让几个孩子也别折腾了,都回家种地算了!免得让娘觉得我们一家子都想划拉她的棺材本,背着这样一个名声出去,儿子还念什么书?当什么官……”
“老、老大……娘不是说你……”老太太被儿子这一顿脾气发的有点不知所措,目光转了几转落到夏老爷子身上,夏老爷子瞪了她一眼,对夏承平道,“行了,你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过就是说说,你别往心里去……”说着,皱眉瞪夏老太太,“还不去拿银子……”
老太太嗳嗳应着,小脚疾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看夏老爷子,犹犹豫豫的道,“十两够不?”
二十两银子,简直要她的命啊!
夏承平袖子一甩,冷声道,“光县太爷家就要二两银子买孝敬,人家还不定搭理;县丞家也得一两,恩师家要一两,同窗家怎么也不能少了五百个大钱的礼,二十两还不见得够用!娘若不想让我考这个秀才、举人,当这个官,别说十两,十个大钱就能把我打发了!”
“考、考、考!当、当、当!娘就是嘴贱,秃噜了,儿子你别生气,娘这就去拿,这就去拿,啊!”老太太一瞧儿子真生气了,再不敢多说话,吭哧吭哧进了里间,捯饬半天,从旮旯里抱出一个褐红色的小箱子,又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开了锁,拿了两个银锭子出来,后将箱子锁上放回原处,又找了块布将银子包起来,就往外间走。
没走出门,又顿住,摸了摸怀中的银子,心疼的都要掉下泪来,这是她攒了好久才攒出来的银子啊!呜呜……
老太太极其不舍的将银子抱出来,夏承平去接,她缩了回去,红着眼又摸了一遍银子,才别过头将银子塞到儿子怀中,闷出一个字,“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