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意就算作过末等妓子,来了宫中后,竟无一丝轻浮之气,反而不卑不亢,做事也周详妥帖,颇得容华倚重。
前段时间,容华遣翠意赶回通州,替自己与容齐向母亲拜祭。容华生母卑微,许墨不许迁坟入皇陵,也不允许容华与容齐归乡拜祭,只默许了容华找翠意代替拜祭的行为。
宫女仍旧跪着,小心答话。
“回公主的话。翠意姑姑尚未返回。但已托人带了口信,必定在公主大婚前赶回来。”
容华听了,摆了摆手,示意各位宫女起身,自己只静静握着手炉,暖暖身子。
容华看着飘起的熏香烟气,心中越发不安,便不听劝阻,也不许人跟着,只怀揣鞋履,披衣而起,要去前厅看阿弟。
宫女们捧着刚熬好的苦药,只得白白凉了。殿外风吹得很大,吹得一切都呜呜作响,好似世上有无数恶鬼在嚎哭。宫女们听了,也不禁心惊,忙转入殿内,躲避起来。
容华一路行去,见外面仍飘着雨,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鬼哭狼嚎的风,阴阴测测的,总也有种寒意,春日里竟这样阴冷,着实反常。
这整个宫殿,好似一座幽宫,飘飘荡荡,深不可测。这幽宫好像吞吃了活人,却无一丝声响。整个宫殿静得令人心慌,容华心中的不安也达到极盛。
到了前殿,入眼便见一地的血红,在厚实的地板上蜿蜒而下。顺帝的贴身近侍与宫女,七零八落,全都倒在地上,毫无气息。
阴冷恐怖的血色铺满了宫殿,有些热血尚未冷却,正悠悠的于冷寂中冒着热气,血腥气吞没了整个前殿。殿中除了顺帝与许墨,再无活人。
顺帝缩在一角,脚上仍无鞋履,被惊得嘴角微颤,却仍强装镇定,死死盯着那满地血红。
许墨一手摸着腰带上的玉色配饰,一手提着光彩射人的利剑。那剑刃上还隐有血迹,剑尖对着的地面,摊了一片血迹,红艳逼人。许墨对着顺帝,嘴角凝着笑意,眼中看起来温润,脸上沾染了几丝血意,平白叫他的容貌多了几丝邪魅。这等反差,格外阴森恐怖。
容华强压下惊恐、愤怒与无助,飞窜几步,行到顺帝面前,紧紧握着顺帝的手,顺帝双手僵直,凉如冰块,容华心痛至极。
顺帝转过头,看着阿姐安抚的眼神,不由得委屈起来,眼中的无助惊恐,这才泄了出来。容华想要拥弟入怀,默默安抚,却顾忌许墨。便只能用手指在顺帝手心里,轻点了几下,示意他安心。
随后,容华放开顺帝的手,从怀中拿出带着体温的鞋履,摆放在一侧,用丝帕替顺帝擦了脚上的污迹与血迹,再把顺帝双脚并拢,揣进自己的腰侧,用自己的体温,暖和顺帝凉透了的双脚。
顺帝有些瑟缩,双眼湿漉漉,睫毛微颤,嘴角仍旧发白,他轻声说道。
“阿姐,我脚凉,莫要冻着了阿姐。我穿上鞋便好。”
容华安抚性的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觉得冻。许墨静静的看着这对姐弟,嘴角有些讽刺意味,然后向下用力,把对着地面的剑尖嵌入地面,冷兵器入地的声音,惊了顺帝一哆嗦,容华却不为所动,只认真仔细的捂着顺帝的脚。
容华给顺帝捂暖了脚,便小心翼翼替顺帝穿了鞋,又脱下自己的披风,整个捂着顺帝,好让他舒服些。而后,便站起身,重新握着顺帝的手。
顺帝看着阿姐做的一切,心中感动至极,也少了惊怕,慢慢安稳起来。他必须坚强,要快快长大,保护他的好阿姐。
容华知道,此刻绝不能示弱,她必须冷硬起心肠,与许墨周旋到底。毕竟,她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如今,她已没有资格惧怕。
许墨收了眼神,浑不在意容华与顺帝的凝视。自顾自地拿出了丝帕,慢条斯理的把腰上的玉色配饰对着烛光,细细照看,看并无沾染血迹,便轻轻放下来,却又不放心,把配饰别进了腰带里,免得沾染了污迹。
说来也奇怪,那玉色配饰虽看着精巧,却并不华丽,并不十分符合许墨的审美,却看到许墨常常佩戴,并不离身。
容华猜测,那估摸着是江流石送他的,所以许墨才如获至宝,从不离身。可惜,眼下这情况,根本顾不得想什么玉色配饰了。
许墨安顿好了玉色配饰,又用丝帕,仔细擦拭宝剑。擦剑的身姿优美,端端的雪明清净,哪里像刚刚斩杀了数人的狂魔。
擦剑的间隙,许墨才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容华与顺帝,看到他们严阵以待的样子,又忍不住发笑,笑意盎然,温润如玉,看起来和善极了。
“不过治了几个失职的奴才。陛下与公主何必大惊小怪?”
许墨浑不在意,看起来轻松极了,嘴角堆满了笑意,连脸上沾染的血迹也迸发出和善来。
“到底是服侍过陛下的,他们失了什么职,竟劳烦摄政王亲自惩罚?”
容华眼神坚毅,紧盯着许墨,语气铿锵有力,虽带了一丝病弱,但竟美得令人心惊。
“墨一向善罚分明。这群奴才无能,竟让陛下赤足而奔。如此形象,不成体统,有损皇家颜面。他们未尽看顾之责,也未有规劝之意,死不足惜。他们性命事小,若让陛下沾了病气,便把他们鞭尸一百,倒挂宫门,以儆效尤,看哪个奴才还敢不尽心。”
许墨并不当回事,只管细细擦拭宝剑,直把宝剑再次擦拭得光彩照人。容华知道,在许墨眼中,这些近侍、宫女,与畜生无异,要杀要剐,随看主子的心情,地位甚至不如他的爱宠。
“况且,今次是墨亲自动手,倒算是他们的一个恩典了。”
在许墨看来,他肯亲自动手,已是这群奴才莫大的荣耀了。
容华嗤之以鼻,心中激愤不已。他许墨要不是为了威慑自己与顺帝,为了惩罚自己与顺帝的自作主张,怎么肯如此!世家贵族视人命如草芥,生杀别人性命,还觉得是荣耀,去他娘的荣耀。
容华简直想破口大骂,一时间脸上清白交错。她忍了又忍,嘴角紧咬,愤恨与愧疚交织,在心中转了又转,直把她的心肝搅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