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或者称之为古朴的教师办公楼下,沈沫翻看着手上的那堆“贫困生资助申请表”,一共五个候选者,每个人都准备了厚厚一叠材料,但却只有一个名额。
她自己的资料也在其中,仔细对比下来,五人中只有苏禾完全符合申请要求。并且,她的家庭情况描述得十分具体,如果真实的情况就是那样的话,这个名额非她莫属。
沈沫看向表格右上方苏禾的红底一寸照,面容朴实,在她看来,却觉得像一根针似的碍眼。
她紧咬着牙,恨恨地想,肯定都是编的,用假材料来博同情装可怜,哼,这五千块钱只能是我的。
翻到苏禾材料的最后一页,是一张折叠过的贫困证明,情况属实、理由完备、签章齐全,准备得这么积极这么充分,看来她是志在必得嘛;那要是,她的材料不够充分呢?
沈沫咧嘴一笑,转了转眼珠,眼神定在那张贫困证明上面。伸出的手些微颤抖,拉住纸角,把那张盖了醒目红章的纸抽了出来,揉成一团。
手心除了紧紧捏住的纸团,还渗出不少湿汗。沈沫不知道该扔到什么地方,转念一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把手中的其他材料夹在腰间,腾出手来,急急忙忙地摊开纸团,用力撕碎。
“班长——”沈沫心里七上八下,正捧着那些碎纸屑不知所措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得她剧烈地抖了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
回过头来,看到那人是和苏禾同寝室的成小南,她更是惊慌失措,连忙把碎纸揣进口袋。
沈沫努力压抑住心跳,装出自然的样子,动作僵硬地转过身去,一个没注意抬了手,腰间的那些材料啪地一声,纷纷落地。
成小南赶紧上前,蹲下身子去帮忙捡起那些资料。
“不用你,不用,我自己捡……”
“没事的,班长你不要客气。”成小南把手里提着的打包餐盒放到台阶上,将捡起的那些材料堆叠整齐,交到神色慌忙的沈沫手中后,起身拍拍手上的灰,看到她奇怪的表现有些不解,又满脸疑惑地问道:“班长,你在干什么呢?”
“我,我找……找老师呢……”沈沫咳了两声,僵硬地朝成小南笑了笑,支支吾吾。
“哦哦,那你忙,我先走了。”成小南提起餐盒,没多少心思去琢磨,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宿舍楼。
屏住呼吸看着成小南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沈沫才松了口气,赶紧掏出口袋里的纸屑,分散丢进垃圾桶里。
平静一下情绪后,沈沫拿好材料走进办公楼,伸手要推开那间办公室的门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动作,退一步转身,飞快地摘下耳环和项链,塞进口袋后,又拿出一张卫生纸抹掉嘴唇上的口红。
最后再把自己的那份材料抽出来放到最上边,确认一切妥当之后,才轻轻敲开门,礼貌地问好。
沈欢终于换下来她的那双红色高跟鞋,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毛茸茸的绿色高筒鞋,依旧变形,依然抢眼。
随着她腿上肥肉的抖动幅度,鞋上的绿毛也以同样的频率跳跃着。鞋跟落定,沈欢从手中的五份材料中抽出一份,再次扫视一遍,手指轻轻敲击几下桌子,点了点头。
“这个名额就确定是她的了,看材料描述的情况,也只有她最适合我们的条件……”
“老师,那,其他同学的家庭情况,好像也很困难……”沈沫毫不突兀地打断她的话,轻声提出自己的意见。
“当辅导员这么长时间了,谁的材料夸大事实,谁的材料弄虚作假,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沈欢说着说着,才注意到第一份申请表上方就写着沈沫的名字,她缓和了一下语气,拿过沈沫的材料翻看一眼,补充道:“当然了,你的这份也勉强符合要求,但是啊,和苏禾的这个相比而言,还是少了些说服力……”
“嗯嗯,我知道,老师,作为班长我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我愿意让出这个名额,给更需要帮助的同学。”
“不错不错,我果然没看走眼!”
沈沫殷勤地整理好桌上其他散乱的资料,像是漫不经心般,随口提了一句:“对了,老师,不知道苏禾的材料准备齐全没有,你看看要是差点什么的话,我好及时去通知她。”
“你倒是提醒我了,材料不足可是无法上交的,等我看看……”
沈欢一张张核对下来,发现还真少了一张至关重要的户籍地贫困证明书,她一拍桌子,语气中带着埋怨:“早早就通知过了,还强调了好几遍,一定要开具盖好章的户籍地家庭贫困证明,你说这些人,怎么就偏偏在临时要交材料的关头出问题了!”
“没事的老师,不是还有两天吗,也许苏禾是忘了交给我,我这就给她打电话问问。”
“那你赶紧问问她,真是的……”
沈沫走出办公室,不忘轻轻地关上门。她站在楼梯口,从手机里翻出苏禾的号码,放到耳边,等了几秒自然而然地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接”了两分钟,手机屏幕上显示也没有拨通电话。
将手机揣回口袋,沈沫嘴角挂着笑意,重新走进办公室。
神色焦急,略带遗憾的语气:“我问过苏禾了,她说没有注意到需要贫困证明这回事,现在离材料上交还有两天时间,也不知道,她再让家里人去开证明、签字盖章、寄到学校里,来不来得及的……”
“肯定来不及啊!”
“那怎么办,沈老师……”
惋惜的语气,重音特意放在了那个“沈”字上,再配上一脸无辜的表情。
沈欢听了,皱着眉头拿起摆在手边的,沈沫的申请表,另一只手拿着苏禾的材料,左右看了看,最后一点头,扔下了苏禾的那份申请材料。
“她自己不放在心上,我们也没办法……干脆就这样,这个名额给你,你的材料我再给你改一改,应该能通过。”
“沈老师,那苏禾怎么办,她更需要帮助的……”
“沈沫啊,虽然你是咱们班的班长,但也不要什么时候都为别人着想,该是你的,就不要再谦让了。”
“那好的,谢谢沈老师,您辛苦了……”
走出办公楼,阳光刺眼,沈沫重新戴好耳环和项链,笑容满面。
不远处,沈沫的背后,干涸了的喷水池正中间,那个锈迹斑斑的雕塑怒目圆睁,张牙舞爪,看得人心底发毛。
半夜两点,点着台灯,伏在桌前的方以北扔下笔,抬头挺直腰板,毫无征兆地在黑暗中一声怒吼,吓得寝室里的几人一个激灵,硬生生从睡梦中被拽了出来。
“方以北!”常卫东阴沉着脸,一个接一个地从牙缝间挤出他的名字。
杜笛更是一脸惊恐,眯着眼伸长了脖子问道:“这大半夜的,你不会是中邪了吧?”
方以北站起身来,手里举着一张字迹潦乱的稿纸,语气兴奋:“修修改改这么多次,终于写完了!”
“歌词吗?快给我看看……”付尘的眼神亮了起来,迫不及待。
第一眼,看到歌名,付尘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由内而外的触动感。读着读着,自己想要表达的挣扎、苦闷、迷惘、唏嘘,字里行间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