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长时间,成小南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瘦了,体重直线下降,随之而来的,是原本体质就差的她越来越不喜欢吃东西,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面无血色,眼神呆滞,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甚至有时候喝下一口水,弯个腰就会吐得一干二净。
潜意识里,成小南有些厌恶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但生理上的强烈反应,加上徐礼无休无止的诱说催眠,让她像是掉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漩涡,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
而她也慢慢发现,乔余和徐礼之间,似乎真的存在某种不正常的关系。
比如,乔余对徐礼的态度,按一般思维来看,乔余不论从体型还是脾气上,都不像是会对瘦小羸弱的徐礼言听计从的那种人。
但她却卑微到连正眼和徐礼对视都不敢,从刷鞋、洗衣服、整理杂物,到什么时候可以出门、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她都无条件的顺从。
这让成小南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她们并不是同学室友,而是主仆关系。
乔余也在每次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后,跑到厕所吐得天翻地覆,只不过,用徐礼的话来说,她是因为身体构造不容易呕吐,所以减肥效果才不好。
有时候,她要用整个拳头放进嘴里,使劲刺激喉管深处才勉强吐得出来。
有一次,成小南亲眼目睹了徐礼微笑着,面不改色地,把手里装满热水的胶壳保温杯塞进乔余的喉咙,还用力往里捅了两下。
乔余瞬间像是被打开了开关,吐完吃进胃里去的食物,还不停涌出黏稠的透明液体,怎么止也止不住。
在那之后,成小南脑海里常常会闪现出那个画面,气喘吁吁的乔余瘫在地上,满头湿汗,死鱼般的双眼半睁半闭,鼻翼夸张的颌动着,嘴里流出的液体挂在肥硕的下嘴唇上,顺着下巴一直滴到胸前……
成小南心底生出的那种感觉,与其说是抗拒,不如说那是恐惧。
最近对自己和善亲切的徐礼,也会不时用命令性的语气对她说话,看向自己的眼神,总感觉有些意味深长。
阴郁了很久的天终于放晴了,阳光灿烂,今天下午是体育课,成小南难得地想要吃点什么,临出门时乔余和徐礼却跟到了她身后。
走到食堂门口,成小南望了望那些饭菜招牌,咽咽口水转头对身旁无精打采的两人说道:“要不然,我们吃点东西吧?”
话音刚落,乔余和徐礼向她投来两道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眼神,面目狰狞:“什么?吃东西?我没听错吧?”
“我……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
在操场上排好队列,十几分钟后,戴着灰色鸭舌帽的体育老师才背着手踱步而来,懒洋洋地拿出花名册,仰着头露出被帽沿遮住的眼睛,开始点名。
午饭过后,常卫东就和球队的队员买了些水果,到医院看望向令川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方以北按照先前商量好的对策,拨通了常卫东的电话。
没过多久,老师就叫到了常卫东的名字,电话那头夹着电流的噪音,一声怒吼:“到!”
方以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两天的夜宵,成败在此一举。
只见体育老师推了推帽子,把帽沿压得更低,眼都没抬一下,点点头又继续叫下一个名字。
大功告成,方以北嘿嘿一笑,摁断电话开始在心里琢磨怎么好好坑他一笔,不对,两笔。
马上要点到女生了,杜笛一直没见到姚文文的身影,打了电话也联系不上她。一咬牙一跺脚,杜笛蹲下身子,钻到男生背后,一溜烟跑到女生中间,勾着身子搞潜伏。
方以北看出了杜笛幼稚又愚蠢的企图,他一边感叹自己刚才完美无缺的天才想法,一边摇着头心想,完了,杜笛这次算是完了。
“姚文文……姚文文?”
老师叫了两遍,杜笛捏着嗓子,才发出了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到。”
“这位同学,声音怎么了?”
“报告老师,感冒。”
体育老师居然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声音,低下头去继续点起了名。
方以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杜笛那个阴阳怪气得能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居然都能蒙混过关?不仅过了关,更神奇的是,他们还交流了一番,方以北顿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不服气的嘀咕了一句:“这老师耳聋了吧?”
“某些同学,请不要窃窃私语,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点完名,体育老师伸个懒腰往树荫下一站,大手一挥,同学们先来个简单的热身运动,绕着操场边线,随便跑它个七八圈。
男男女女一片哀嚎,体育老师捂着耳朵妥协一步,那就五圈,五圈,不能再少了。
深秋时节,太阳回光返照,向人间晒下最后的温暖。
于是,烈日炎炎,头顶和脚底烫得像火烧一样,才跑了不到一圈众人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渗出不少汗渍,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痛不欲生。
他们丢了魂一般拖着脚步,跑过体育老师时,纷纷扭头射来一道道幽怨的眼神。
正靠着树干,眯起眼惬意地享受阳光和微风的体育老师淡淡一笑,摆出一个往前冲的动作,敷衍的鼓舞道:“来,加速,让我看到你们的热血和激情!”
跑了半圈,乔余和徐礼就装作肚子痛,不知道躲到了哪个角落。她们刚离开队伍时,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朝成小南招手,示意她过去。
成小南先是停了一下脚步,看了看跑在前面一些的方以北,又看了看两人,随后抿抿嘴唇,喘着粗气摇头。
她奋力跟上其他人的脚步,看着前方头发在阳光下跳跃摇动的方以北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每迈出一步,她都感觉自己离方以北更近了一点。
成小南竭尽全力地跑着,目光眩晕,脑袋和脚步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四肢发软,天昏地暗。
她抬手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一个没注意,两只脚就绊到一起,整个人重重地倒了下去。
跑在成小南身后的田秋见状一声惊呼,好在躲避及时,险些就踩到了她的身体。
她看到成小南突然倒地,连忙停住脚步蹲下身子,慌乱地扶起她的脑袋,只见她面色铁青,双眼紧闭,鼻子不断地往外呼气,嘴唇发白。
班上的其他同学闻声围上前来,大喊大叫,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隐约还有一些意识的成小南躺在地上,脑袋里嗡嗡作响,耳中更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噪音。
这时,方以北扒开人群,毫不犹豫地弯腰抱起地上的成小南,跑向医务室的方向。
迈开步子拼命往前跑去时,方以北脑子里满是当时外公晕倒的场景,他只知道,这种情况下,要像乐乐说的那样,赶紧送去医院,一秒也不能耽搁。
体育老师慌了神,忙叫其他人到树荫下休息乘凉,自己随后赶往医务室,同寝室的田秋和苏禾担忧不已,也跟着他跑去察看成小南的状况。
方以北把成小南放到了医务室的病床上,向医生描述当时的情况后,穿着白色大褂的卷发阿姨点点头,推了推眼镜,俯身扒拉了一下成小南的眼皮,又用一根小型电筒照了照她的口腔。
“没什么大碍,估计就是中暑了……”卷发阿姨转身走到药柜前,从药盒里取出一支葡萄糖,用手上的铁夹子弹了弹,啪地一下敲开玻璃口,倒进桌上的一次性纸杯子后,头也不抬地问:“她是不是没吃中午饭?”
方以北看了看床上眼睫毛微微颤动的成小南,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呃,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看到阿姨向自己投来一种似乎是鄙视,又像是谴责的眼神,方以北竟然邪门地觉得有些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