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离毕业班奔赴战场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之前有很多次察觉到身体不适,他都没有在意。他关心着模拟考的成绩,每一个学生的状态和情绪,就是从来都没有把关注点放在自己身上。
整整一多月,揣在口袋中的体检报告,他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每天争分夺秒,却又度日如年。
直到看着他们的身影走远,全体学生都顺利毕业,他才摸出那张判刑书,对妻子说了一句“我累了”,用的是出奇的平静语气。
这次聚会,他是拔掉了透明输液管,换下病号服,瞒着家人赶赴的。
对学生们笑称的光头发型,来自于那几次钻心剜骨的化疗。
环顾一圈,这些没什么变化的人,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又还能再见几次呢。
等围在班主任周围的人散去之后,方以北才端上酒杯,鼓起勇气坐到他身边,不敢对视那双闪烁的眼睛,开口是不怎么自然的语气。
“老班,我是方以北,你还记得我不?”
“记得啊,方以北,以前老是坐在后排,变帅了嘛!”
“没有没有,老师你最近,还好吗?”
“好得很,好着呢……”颤抖的声音,一听到那个充满关切的问句,突然就哽咽了起来。
玻璃杯子碰撞的刹那,控制不住的情绪也一泻千里。
咕噜咕噜,几口热泪入怀。往事一幕幕清晰隐现。
一群人聊了好久,做好了下一个年度的约定,聚会直到傍晚八点过才结束。
情谊再浓,终究还是有人在中途先行离开,说好的三位老师,其他两个也因为临时有事,到最后一分钟都没有赶来。
这一轨列车,真的已经到场了。就算,还是有人不愿下车。
送走班主任和其余同学后,意犹未尽的宋谷几人干脆就拉上方以北,要完成他们那天未完成的约定。
“走啊,咱们四个找地方继续喝!”
“冉一丘,就你那点酒量,还喝得了吗?”见冉一丘扶着宋谷的肩膀,半眯着眼神志不清,一开口满嘴的酒味儿,一旁的苗初七翻一翻白眼,环抱双手十分不屑地说道。
“嘿嘿,初七,你这是在关心我啊?”
“谁说我关心你了,臭不要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霓虹之下,苗初七的两颊飘上了一片红晕。
“走走走,方以北,咱们别当电灯泡,让他们两口子在这儿调情。”宋谷一把搂起方以北的肩膀,将他拖上前两步去,丢下一句让苗初七的脸色更加羞红的话。
“好兄弟,事成之后请你们吃糖……”
“冉一丘!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咦,你舍得吗?打断之后,你可是要照顾我一辈子哦……”
勾肩搭背,追赶打闹。几人四处张望,行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背对着楼房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铺在他们曾经走过的路面上。
不曾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