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相交重叠的人,错过之后,就沿着各自的轨迹,飞速发散。
于是就形成了每个人独特的人生。
只是一直会记得,生命中,有过那么一个缤纷的点,路过了那么一群真诚的人。
苏禾努力脱离过去,考上了重点大学的研究生,每年除去生活开支,剩余的奖学金和补助都存起来,寄回了家里。
她再也不用为钱而担忧了。只是,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些半个月都要嚼馒头、揪面包的日子。
再后来,丁半木退伍了。宁寻舟说得对,部队里不用打仗,他也死不了。但这并不是他没有继续留在部队的原因。
部队里,每天训练的生活很苦,但对她的思念更苦,身体的折磨,远远没有精神折磨来得那么难以忍受。
拉练时,打靶时,站岗时,他老是集中不了注意力,心思飞越千山万水,停在过去记忆中宁寻舟的身上,怎么也拉不回来。
她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双手叉腰叽里呱啦一阵,可爱极了。
丁半木的梦想就是参军,在遇见她之前。遇见她之后,他又多了一个,似乎更重要一些的梦想。
可以这么说,因为宁寻舟,他实现了一个梦想。现在他要去实现另一个梦想,为了宁寻舟。
为了唯一的她。
回来时,他没有给任何人说起,还是只提着一个没有装满的布袋,步伐极其坚定地,穿越人潮,来到宁寻舟所在的那间精神疗养院。
这三年里的不知道具体哪一天,丁半木休假时,曾经来过这里,远远的看了宁寻舟一眼。
那时候,他没有勇气靠近,也不忍听见她口中一直嘟囔着的,常卫东那个名字。
那时的她比以前爱笑多了,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像个孩子一般无忧无虑。所以他转身就走了,没有多停留一秒。
对她来说,不打扰,或许就是最好的陪伴。
但这一次,丁半木不是要来陪伴她,而是,守护。
像他以前精准到秒数的,守护着时间那样,守护着她。
见到宁寻舟时,她正伏在桌前,手里抓着一把木制刀具,嘟起嘴唇,全神贯注地摆弄着几块苹果。很用力地切了一下又一下,洒得整个桌面都是碎屑和汁液。
抬眼看见他了,咧开嘴角灿烂一笑,低头抓起几块奇形怪状的苹果,眨巴着眼睛递了过去。
“给你吃,你吃啊……”
怔了一怔,慢慢弯下腰,接过她握在手中的苹果,放进了嘴里。
细细地嚼动,吞咽,丁半木觉得,那一年没有吃成的她做的那份水果捞,应该也就是这个味道吧。
见他含着眼泪,嘴角微微抽搐,宁寻舟却拍着手笑了。没认出他来,几秒之后,又细碎地念叨起了常卫东这三个字。
抬起手背抹掉泪珠,丁半木也跟着笑了。
现在,似乎常卫东这三个字,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了。
因为有了宁寻舟的挂念,离开的他,好像就永远留在了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被遗忘。而她口中的常卫东,或许就是过去的那些岁月、那些记忆、那些事、和那些人的缩影。
所以包括她自己也都不会忘记的。
丁半木卷起袖口,摘下了手腕间那块造型奇怪的、陪着他分割了无数时光的、替他度过了许多个难熬日子的表,戴到了宁寻舟手上。
宁寻舟,从今以后,就让这块表和我一起守护你吧。
几天之后,他找到了一份工作。就是每天守在疗养院门口,护卫着身后的她。
站着军姿,就像是当时的行为艺术一样,他真的可以说成是上班了,不用比喻。
丁半木总是在想,也许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下班时,一转过身子,宁寻舟就会站在那里,双手环抱在胸前,表情嚣张,翻了翻白眼,一声又一声地,把自己的名字叫成“丁大木”。
肯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不管多么遥远,他都会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某一个午后,付尘接连开了两场会议,刚刚处理完手上一些鸡毛蒜皮的文件,瘫坐在椅子上神情疲倦,指缝间习惯性夹了根烟,吞云吐雾。彼时,他正在父亲的公司上班,挂名销售经理,很不受同事待见。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他都毫不在意。不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是因为,他本来就毫不在意,对这份所谓的体面工作,对自己早已被安排好了的人生。
意识处于清醒与浑噩的临界点,思维混乱,随意搁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一道嗡嗡的震动声。一脸厌恶地抓到眼前,这才看清楚,那是有一段时日没联系了的方以北,发来了一个音频文件。
“这可是失传了的好东西,打开听听。”
带着疑惑点开播放,一开始,只是一阵刺耳的嘈杂声响。付尘调高了音量,将手机放回桌面,眯起眼睛倒回靠椅。
四五秒后,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细微的呼吸声。接着,刷地一下,响起了一道拨动吉他的清脆乐声!
瞳孔猛地放大,屏住呼吸,心跳开始加速。
琴弦开始不断被拨响,弹压划扫,轻吟低诉,发出了这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他已经想象到手指在六根琴弦上飞舞时的样子了。心里某根松散已久的细弦,也开始一点一点拉直,绷紧,微微颤动。
有些熟悉的和弦和指法,前奏落下,开口,第一句,付尘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声音,是不是自己的呢。这个声音,真的是自己的啊。
没过去多久的很久以前
有人对我说
每一个昨天都不必怀念
可我还是会想起
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再见
和那个惘然若失的夏天
鼻子一酸,泪花四起,付尘攥紧拳头,硬生生将满腔眼泪憋了回去。
没听完第一小段,他就赶紧关掉了,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
那一瞬间,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些名字,于贝贝、孔言、江河、江湖,牵扯着大概能归类为悔恨的某种情绪;与此同时,也闪出了艺术节闭幕式上,砸吉他的那个画面。
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在驱使着呢。
无从得知了,现在想想,只觉得荒唐。
他暗暗对自己说过,再也不唱歌,再也不会碰吉他了的。更何况,现在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青春呢,太遥远了呀。
“你这哪儿来的,没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