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觉得现在对我来说,这才是地狱,之前的那些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我把手抽回来,我说:“林老太太,我跟林至诚之间的事,让我们自己解决吧。你应该开心一点,别太操心,好好颐养天年。”
让我想不到的是,林老太太的手又覆上来,她冷不丁地继续像是凑近关系地说:“奶奶知道你的心里面苦。我不会让杨桥踏进我们林家一步的,她的孩子如果想要认祖归宗,奶奶帮她养着,绝对不会让这个小娃娃打扰到你们。绝对不会的,我跟你保证。你原谅我家林子,你原谅他,你跟他好好日子,你别让他的家散了,我以后再也不掺和你们的事,就这一次,答应我可以吗?”
我讶异地看着这个现在看来满脸愁容的老太太。
原来她确实知道了所有事的来龙去脉。
可是,她之前不是一副威严的样子,说给我三个月,我怀不上孩子就滚么?现在知道了杨桥怀了孩子,不该是赶紧的过去捧着她么?
大概是看我眼神迷惑,老太太拍了拍我的手背,她慢腾腾地说:“我还没老糊涂。只要我还有一天活着,我就不会让林子娶杨桥或者孙茜茜那样的女人。她们不适合他,她们跟他太相似了,她们跟他一样的,只会把日子越过越坏,不会让他越变越好。林子从小到大,因为家庭的原因,一直很孤僻很孤傲,也像一匹驯不服的野马,他不懂为人处世,也不懂人情世故,他执拗,强硬,只会按照自己的直觉去向前。当初他找了孙茜茜的时候,我就说了不同意,说过不合适。但是他偏要,他满心肝地疼那时候的孙茜茜,因为孙茜茜的境遇跟他差不多,因为孙茜茜跟他一样,没有母爱。”
我原本是稳稳坐着的,身体却不自觉地晃动了一下。
没有母爱。
我想我跟林至诚纠缠的这四年日子里面,他唯一一次跟我提起他妈,就是在他向我交代他的家庭状况的时候,语焉不详,几个字就带了过去,我当时没作多想。
而现在听到老太太提起来,反而从她凝重的表情里面,窥见了似乎没有母爱这个东西,在林至诚的生命里面,占据着不可撼动的位置。
我正晃神,林老太太接着,丢给了我一句如同重磅炸弹一样的话。
她可能是刚才说了太多,气有点供不上,有点一顿一顿的,却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她说:“我想林子肯定没跟他提过,他妈是患了子宫癌之后,寻短见死的。”
就如同被了闸门的炸弹炸开了一样,我的脑海里面一直久久回荡着这句话,所有的理智一下子被全数炸得灰飞烟灭,我的手被覆在下面,其实拧成了一团。
老太太的手把我的手握得更紧,我抬头看了一下,她已经老泪众横。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那时候他上小学,他妈突然回来了,那是他问了我那么多次之后第一次见他妈,但是她却是病怏怏回来要钱,说是不想切除子宫,要化疗治病。她一点的美好体验都没给他,当着他的面跟阿正吵架,争家产,扯头发打起来,他钻进床底躲了几个小时没肯出来。后来他妈,又来闹了几次之后,就在他们家里,当着林子的面,拿刀子割的自己的脖子,没救下来。”
“后面,林子就一直跟着我,但是性格很孤僻,跟他爸感情也不好,跟我也不算太亲近。他越长越大,高中哪怕离家里也不过是不到一公里的路程也要执意住校,大学开始我就差不多是半年才能见到他一次。他长大后就跟我更远了,怎么都亲近不了,怎么都很少笑。就在前一段,我摔了,等我醒之后,他跟我说他要结婚了,就拿你的照片给我看,阿正当时是很反对的,但是我见他高兴,就顺着他去了。我不想我家林子,从头到尾都没开心过一次,就顺着他的心去了。你们回来家里的那一天,我看着你,当时就觉得你虽然不相同,却看着不像一路人,说那么重的话是想你知难而退。但是你们在走的时候,我看到他给你开车门,脸上笑得跟什么花一样。我当时就想,罢了罢了,由你们去了。”
林老太太说完这一大段话,她忽然咳嗽了起来,越咳嗽越激烈,我懵了一下下,很快跳起来抚上她的后背轻拍了几下。
她总算好了下来,但是我却不安,想要去叫下护士,却被她拉住,她仰起脸看着我说:“孩子,我一个老太太,你说我倚老卖老找你要面子我也认了,别再置气了,当我求你,当我自私,给我家林子一个机会,给他点时间,他要做得不好,奶奶教训他,你就再迁就他这么一次好吗?”
我整个人完全呆在那里,忽然想起林至诚第一次去我家里,他说羡慕我有个好家庭,我以为那是揶揄,我以为他贫嘴。
后来他说以后想跟我回家过年说是想体会一下过年是什么滋味我以为他是开玩笑。
我从来不知道他的羡慕就真的仅仅是羡慕。
在此时此刻我可能真的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所有的东西都如鲠在喉,无从吞咽,最后我在林老太太的期待目光看,含糊地说:“再看看吧。”~
我无法做到直截了当拒绝一个跟我婶婆差不多样子的老妇人。
更何况,我觉得从来没有的异常心酸。
我终于明白林至诚在杨桥的这个事件里面为什么那么小心翼翼了。
除了亏欠,他更多的是畏惧。
对于这一类女人的消亡的畏惧。
我差点就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也恰恰是在这时,林至诚忽然推开门,他的额头上顶着惨白的纱布,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奶奶,然后他说:“奶奶,我让刘叔先带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