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美景, 不若共饮一杯。”那声音又响起, 这一次,话声不是来自他的身侧, 而是仿佛就发自他的喉咙。
顾惜朝并没有慌乱, 他也害怕, 紧张, 但是他本来就是个善于忍耐的人, 经过一世的悲苦后, 多少有了些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本领。
他向山洞的方向拱手,一笑道:“这底下兴许会有敢与九幽神君共饮的人, 可绝不是在下。”
那声音来了兴趣:“哦?你竟知道老夫。”
“我若认不出来赫赫威名的‘夺魂回音’,不是白活了这么些年? ”
“有趣, 有趣。你从何处听闻到我老人家的名号?”
九幽神君笑了起来。幽幽细细的笑声忽远忽近, 远的时候好像在千里之外, 近的时候,仿佛就是顾惜朝自己笑出来的一般, 让他耳膜发麻, 喉咙发紧。
这邪法如此诡秘,顾惜朝当然畏惧, 但他的脸上反而流露出一股钦慕之色:“神君纵横江湖几十年,教下的弟子个个是人中龙凤。在下与鲜于将军曾有旧交,推杯换盏之际, 偶然听闻过神君大名。”
九幽神君怪笑道:“鲜于仇是怎么我的?”
“他对神君自然是十分敬畏, ”顾惜朝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四周, “只是……”
“只是什么?”
毒潭、洞穴,都藏在这个山坳里,一面是洞穴,此路不通,一面是来时的崎岖道路,另外两面都是石壁。只是道离着有些远,不过石壁也不是不能借力攀爬。
顾惜朝假作为难状:“他略有些微词,,……他神君只宠爱泡泡,几个师兄妹中,她入门最晚,从神君这儿学得的东西反而最多,”他话音一转,“可依在下看,泡泡姑娘才貌双全,一双酒窝比蜜枣还甜上几分,远胜过下无数女子,如何能不惹人怜惜?”
九幽神君闻言,桀桀的笑道:“所以他们只是蠢物,养得再久,也开不了窍。”他似乎没发觉出顾惜朝的谎言,顺着他的话骂起了徒弟。
片刻后,他又道:“贤侄既然认得我那不成器的弟子,何不进来陪陪我这个老人家?”
顾惜朝心中一震,忽而听见了轻击皮鼓的响声。
一声、两声、三声……
鼓声从山洞里传出来,一下一下,不快不慢,好像永远打在一个点上,一点变化没樱
四周环山,不是石壁就是碎石子。鼓声撞在石头上,激荡起阵阵的回音。
回音依旧是一声、两声、三声……
一下一下,整整齐齐,令人毛骨悚然。
顾惜朝咽了口吐沫,忐忑道:“前辈,这鼓声?”
回应他的是阴风一样缠绵不断的笑声,顾惜朝强忍着惊惧,侧耳细听,又从中分辨出仿佛虫般悉悉索索的杂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杂音出自何方,他已然知晓。
从黑漆的洞穴中,缓缓走出来四位曼妙的少女,每一个步子都恰好踩在一下一下的鼓点上。她们一出现,鼓声就失去了震慑人心的本领,恐怖的不恐怖了,单调的不单调了。
她们远比鼓声更能撼动一颗男饶心脏。
从头到脚,不着寸缕,瀑布似的长发披在脑后,宛若黑夜,却黑得更加纯粹。
他一动不敢动的站在太阳底下,这四位少女也从阴暗处迈进了阳光。金色的阳光照在羔羊般的雪足上,明晃晃的让人看不真牵
笑声又响起来了,情丝一样的嫩得发腻,不像老人,不像男子,反而像是从这几个年轻姑娘口中冒出来的。顾惜朝直愣愣的盯着她们,分明看见那一张张娇艳的脸颊上没有丝毫表情,不要笑了,她们空洞得连自己也没樱
他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娇柔的笑声由喜转哀,凄凄切切的如诉衷肠,一声一声夹着呜咽,悲凉婉转,数尽了秋霞,凋零了黄花。
顾惜朝恍然觉得心痛。
等他察觉出自己的心痛,想要扑灭这股心火的时候,高悬的红日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好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将那缝隙撕裂成一个豁口,豁口正对着他的头顶。豁口以外是金色的艳阳,豁口内的他却是生与死、明与暗之间,那模棱两可的灰白。
笑声还在轻轻的哭着,这么无奈,这么熟悉,难以捉摸,永世不忘。
他湿了眼眶,伤心到极点,整个人都落魄的发怔。一个少女探出手来,挽向他的胳膊,他无知无觉的,任凭那只白得刺眼的手指渐渐靠近。
近了近了,还差一点就碰见他了。
顾惜朝双目一闭,骤然拔剑,一剑就刺穿了她的喉咙!
剩下的三个少女齐齐向他扑来,幽咽的哭声卷起一阵邪风,顾惜朝仍是闭目。他不看,不听,只挥剑盲刺,快如闪电,利如风矛。
碧色的剑锋上闪着灼光。
并不是温暖的太阳伏在他的剑上,而是鲜血洗净了寒铁,寒铁火热了阳炎!